多芜的表情给人的感觉是皇帝要驾崩了,等着小王爷回去拿传位诏书的焦急。
双兰隽给吓了一个激灵。就连如云都安静了下来。
现场只有李氏还在抽抽噎噎的表示,她不过是个妇人,手里没有任何的权利,并没有拿过宁姐儿的东西,也不知道什么嫁妆,家里的财帛都是老爷在保管的。
絮絮叨叨磨磨唧唧,没完没了。
双兰隽实际很想给她当头一棒,好歹是忍住了,一把抓住了多芜就问,“哥他怎么了?”
多芜脸色不太好看,要是让他来说,皇帝可不算好,但他也不敢把这话说出来,只催着双兰隽赶紧回宫,说是皇帝急召,把双兰隽吓了半死。
李氏倒是听见了,她感觉皇帝似乎是找小王爷有事,毕竟皇帝正值壮年,好端端的总不会驾崩了,她可没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不过不管是什么,李氏都浑身一松。
从以往拿捏来看,小王爷这个靠山走了,她折腾起姜新蕊来还不是易如反掌。
这一想到以后,李氏脸上的表情就控制不住了。
她本来在哀嚎哭诉,猛地又要笑,脸上肌肉跟不上她的心情,显得格外的怪异,像是个僵硬的尸体。
姜新蕊就这么站在大门前看着。
偶尔有路过的百姓也好奇地瞧她们,只是没人敢当面说闲话罢了。
双兰隽有些急了,听李氏还在那儿抽抽嗒嗒,恨不得上去抽她一个巴掌。
如云帮了他,不过如云没打她,只是蹲到了她的面前,伸开手说道:“拿来。”
李氏哭泣声一噎,傻愣愣道:“什么?”
“田契地契。”
“这,这都是老爷保存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哪儿能拿这些贵重东西,您说是不是呢?”李氏瞧着外面,觉得差不多姜勇也该回来了,底气也上来了些。
如今这个局面,可是她姜新蕊在欺凌后母,之前的那些话,听过就算了,谁能证明呢?
多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瞧着如云问李氏要东西,还皱了皱眉头。
他虽为暗卫营统领,平日里也会收集些当朝官员的资料,但姜勇这事儿做的实在是隐秘,哪怕是他也对李氏没有太大的印象,还以为是这人与如云有什么纠葛。
多芜没好气地说道:“若是她拿了姑姑什么东西,不如交给暗卫营去审讯,保准不出半盏茶的时间,她全都交代出来,还是莫要耽误了小王爷回宫的时辰为好。”
顾青紧张地掐住了姜新蕊的手腕,姜新蕊安抚地拍了拍她,不露声色地对着她摇了摇头。顾青见她淡然,鼓噪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这种感觉就很奇怪,哪怕你再害怕紧张恐惧,只要你身边有人镇静,你便能镇静下来。
如云哎了一声,做出个幡然醒悟的表情,“哦,也是呢,要不然请姜夫人去一趟咱们宫里的地牢,身为左都御史的妻子,怎么能没见过牢房呢?”
“别别,我给我给。”李氏像是真的吓着了,看着多芜的眼神都涣散了,连忙着让身边的丫鬟去她房里拿个暗色的木匣子。
丫鬟腿脚挺快,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想必是叫多芜那句地牢吓着了,之前如云说了那么多,她可是和身旁下人一块堆在那里看热闹的。
如云斜睨了丫鬟一眼,瞧她眼熟,正思考呢,李氏哆哆嗦嗦地从匣子里扣出一纸契约,“这是咸亨酒家的文书。”
如云一把夺了过来,丫鬟比划了一个护的动作,如云忽然地茅塞顿开,指着丫鬟问李氏,“这是谁?”
李氏正在想怎么编排把其他的嫁妆留下来,冷不丁听这一句问,扭头看了一眼,老老实实答道:“这是我的陪嫁丫头。”
其实她还想问一句怎么了,但是瞧如云脸色,她不敢,就把刚刚打好的腹稿说了一遍。
无非是,家里事情都是姜勇在管理,就这张文书,还是她费心费力地整顿了家里好几年,才从姜勇手里要来的云云。
如云听了个大概,知道她是不想把东西都吐出来,还想再说两句。
姜新蕊走了过来,如云便把手里的文书递给了她,本来也是她的事,她不说话,如云才帮忙的,既然她有话要说,如云自然退到了双兰隽的身边。
多芜还在小声催促。
如云凑到他俩面前,“这个李氏怕不是一直在监视姑娘,那个丫鬟我见过,之前一直跟在姑娘身边,有几回还跟姑娘进了太后娘娘宫里。”
双兰隽抬头,丫头太多,他没什么印象,但他还是相信如云的话,瞧着是生气了。
多芜并不知道前因后果,看着姜新蕊将李氏从地上扶了起来,又好声好气地说了几句话,李氏立刻从低三下四的状态恢复成了趾高气昂,他就忍不住摸佩刀,“这人谁啊?要不要抓起来?”
双兰隽摇头,他把视线放到了顾青的身上。
顾青没跟着过去,但眼神一刻也没离开过姜新蕊的身上,确实是在担心姜新蕊得的样子。
双兰隽叹息,“可惜她武功没了,不然跟在姐姐身边,倒是个好帮手。”
多芜顺着双兰隽目光看了过去,瞧着也眼熟,虽然昨夜才见过,但那时顾青画了浓妆,还穿得十分不正经,与现在判若两人,多芜是真没认出来。
如云出馊主意十分迅速,“反正他们家也没个会武的。”
双兰隽立刻会意。
多芜不太认可,但他表示,可以让暗卫没事多来看看。
双兰隽得了他的保证,立刻雄赳赳气昂昂的过去了。
他得快点结束这里的事情,多芜催得急,表情也很奇怪,除了能肯定不是皇帝身体出了问题,其他一概不知,双兰隽也有些急了。
李氏到底还是怕小王爷手上的权利,见他过来,刚恢复了一点儿的傲气立刻烟消云散,要不是姜新蕊搀着,她又要跪下,哆哆嗦嗦地问了声王爷好。
双兰隽理都没理她,对顾青招了招手,顾青小跑着到了他们身边,“王爷。”
双兰隽指着顾青对李氏说道:“姐姐原本的丫头呢?”
词儿事儿李氏早都编排好了,这个说起来比之前顺多了,“哦,那丫头与人通奸,本,臣妾见她可怜,发放她与那人成婚去了。”
双兰隽看姜新蕊,姜新蕊不着痕迹地点头,这里面还是有其他事的。
姜新蕊当时并没有太过于重视李氏,但那个丫头是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丫头听到了一些李氏的阴谋,姜新蕊将丫头保下来了,丫头是成婚离开了姜府,姜新蕊为了她的名声,给了她些钱财,让她离开了京城。
如云在后面嗤了一声,李氏一哆嗦,差点儿夭折自已舌头还硬撑着说完,“就,就是这样,所以臣妾才把自已丫头匀给了我们姑娘的。”
双兰隽指了指顾青,“以后不用了,这位是本王给姐姐新找的丫头,她可是武林高手,你们,哼哼。”
也不说完,双兰隽转身就跑,跑了一半回头对姜新蕊说道:“姐姐,本王得回去了,稍后来看你,你别怕!”
李氏在后面喊,“王爷,臣妾把酒店还给姑娘呢,您放心!”
多芜和阿西,一个牵马一个拉马车。
如云还想说什么,姜新蕊在人后对着她摇头,如云也只得上车。
顾青站到了姜新蕊身边,她是被封了经脉,架子还在,跟这些后院女子比划两下还是可以的,往那儿一站气势都吓人些。
李氏见丢脸也丢够了,她本身也不会明面上和姜新蕊起冲突,王爷也走了,她也气哼哼地转身回去,想着怎么跟姜勇告状了。
顾青陪着姜新蕊站了一会儿,直到小王爷的红衣消失在她们的视线之内,姜新蕊才带着她回府。
顾青会站过来,一方面是她与姜新蕊本来就说好了,另外一方面是双兰隽暗搓搓冲她比划了个卖身的手势,也不知道是威胁还是提醒,但从顾青的角度看过来,这个王爷是可爱的紧的。
毕竟救人跟维护自已的王爷,谁不喜欢?
但顾青还是有疑惑,“既然今日王爷帮您,您为何不直接把所有东西都要回来?”
姜新蕊将文书折了几折,放在了顾青的怀里,“李氏有句话没说错,大帐钱财她确实拿不到,她手里不过是有几家生意不太兴隆的店铺,她肯把咸亨酒家拿出来,也是因为这家店快要倒了。”
顾青不解地摸了摸胸口的文书,“那姑娘您为什么还要……”
姜新蕊制止了她剩下的话,“做人不可贪心,再说了,若是没有饵,怎么瞧他们疯狂呢?”
顾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知姑娘您要顾青做什么?”
“把咸亨酒家救活,让它成为京城第一的酒家。”
“这……”顾青有些为难,她在家里就是个和双兰隽相同定位的二世祖,可不会这些个复杂的东西。
姜新蕊拍了拍她的脸颊,“莫怕,有不懂的便来问我,隽儿误打误撞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这家里除了我那个爹,怕是没人敢拦你了,日后你行事注意些便好。”
不知为何,说到这些事情,姜新蕊身上的气质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看得顾青止不住的脸红发晕,还是姜新蕊自已挪开了目光,她才感觉好了些,乖乖跟着姜新蕊去熟悉新环境了。
……
多芜嘴严的像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一路上不论双兰隽说什么,他都是一副“王爷您赶紧回去”的样子。
弄得双兰隽牙根痒痒,特别是到了御书房门口,富安也是一副天都要塌了的表情,弄得双兰隽站在御书房门口,颤巍巍了半天也没能鼓起勇气进门。
还是双兰锜自已在里面开口了,“可是隽儿?”
双兰隽疑惑地扭头看富安,他哥这个语气听起来很平常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富安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帮忙推开了大门。
双兰隽深吸了一口气,蹦进了御书房。
不知道是不是多芜和富安之前铺垫的过于可怕,双兰隽觉得御书房里即便是燃着地龙,气温都低了几度,整个空间都压抑地厉害,气氛恐怖地像是暴风雨来的前兆一般。
双兰隽小心翼翼地侧头,试探着开口,“哥?皇兄?”
他这一趟出去的时间有点儿长,外面天色已经黑沉了些。
御书房里还没有点灯。
窗边和内里,形成了两个空间。
一边撒了些夕阳,阳光耀眼夺目,映衬着那半天的物体都带着人间的烟火气息,看着格外的温暖。
一边阴暗黑沉,瞧不清楚的地方,一些家具轮廓映在黑暗里,仿若是神话里吃人的妖怪,看着就让人心生恐惧。
双兰锜就在这些黑暗里。
双兰隽眯着眼睛,只能看见一个人影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案后面,瞧不清面容,也瞧不清动作。
就连他试探着叫人,也没有得到回应。
双兰隽有些害怕的往后挪了一步。
脚正好踩在夕阳边。
他的身体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富安举着蜡走了进来。
烛火驱散了双兰锜身边的黑夜,双兰隽抬头看他,他也在看双兰隽,丹凤眼微微下垂,似乎只看了他的脚。
双兰隽不自在的往他身边挪了半步,小心翼翼地问道:“哥,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宣太医来给你瞧瞧?”
富安点燃了书案旁的油灯,俯身到双兰锜身边说道:“陛下,小王爷回来了。”
双兰锜手抖了抖,眼皮子也跟着抖了一下。
双兰隽这才注意到,他手里似乎是拿着一个画卷,只是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卷被他捏在手心的画,便被递给了富安。
富安恭敬地接过,转身走的头也不回。
虽然富安每次都是这样离开御书房的,但这次双兰隽总感觉他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味。
双兰隽其实很想跟着他一块走,顺便问问那幅画是什么。
但他不敢。
因为双兰锜又看了过来,这次和之前那一眼不同,双兰隽觉得他可以只用眼神就看透自已心中所想。
果然,双兰锜说:“没什么,就是张普通的画罢了,隽儿若是不喜欢,让富安拿去烧了就是了。”
双兰隽眼睛瞪了老大,他好像什么也没说啊?
已经走到门口的富安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脑袋砸在厚重的实木门上,门口站岗的小太监吓了一跳,赶紧把人扶了出去。
画卷一直握在他的手里,紧的都攥出了褶子。
双兰隽瞧着那边的动静,心里只发毛,这是以前和双兰锜在一起的时候没有的感觉,但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你送那女人回去了?”
这口气与平日里的截然不同,双兰隽疑惑地看他哥,他那双桃花眼实在是过于情深,双兰锜让他瞧得心花怒放,甚至差点儿忘记了自已还在发火的事情。
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双兰锜又板起了面孔,“为何要你送她回去?”
双兰隽不解。
他哥以前管他管的严,出门都要报备,可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自从他哥与他对打了一次,判断了他的身手足以自保,便没再过问。
今天冷不丁问一下,双兰隽只感觉浑身都不舒服,可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大概是刚到手的自由又没了吧。
双兰隽这样安慰自已,哄好了自已,双兰隽再看双兰锜,觉得他的表情也没那么可怕了,“自然要呀,姐姐难得来一趟,而且她还想帮顾青赎身,她一个姑娘总不好出面,我跟着去方便多了,而且,哥你不知道,我们在……”
“你喜欢她?”
“你知道我们……什么?”双兰隽本想把双兰璋卡门的事情说出来活跃一下气氛,双兰锜一句话把他弄懵了,傻乎乎地抬头看他,“哥,你说什么呢?”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这样的回答显然并不能取悦双兰锜,双兰锜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诡异,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看着双兰隽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只在自已手中挣扎的猎物。
双兰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 一步。
“你怕我?”双兰锜冷着脸瞧他。
双兰隽很想说怕,但直觉告诉他,这种时候不能说实话,于是,他摇了摇头。
大概是这个回答取悦了双兰锜,他露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对着双兰隽招了招手,双兰隽咬着牙才没有转身就跑,让他靠过去,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现在甚至想去找文煊,他怀疑有人在冒充他哥。
“不过来?”双兰锜似乎没生气,语气平淡,好像之前的阴郁都是双兰隽的错觉一般。
双兰隽转着眼珠子想了想,“哥,是不是双兰璋又来惹你了?你别气,我来去帮你报仇!”
言毕,双兰隽就想溜走。
双兰锜并不给他这个机会,一个扬手,双兰隽便被控制在了原地。
如果文煊此时此地在的话,他会发现,双兰锜身上散发出来的并非武者气息,而是一种不祥、惹人厌恶的能量,与世间天地精灵的纯粹灵力背道而驰的那种。
双兰隽低头看了看自已被困在身体上的手臂,那种感觉如同被绳索捆绑,可目光所及,他的身上空无一物。
双兰隽惊奇,“哇!哥,你这是跟文煊学的?好学吗?我能学吗?”
双兰锜闭上了眼睛,没让双兰隽看见他充斥眼底的戾气,也不知是哪个字触动了他,等他再睁开眼睛,脸上已经没有刚刚那种让人一见难忘的恶意。
同时,双兰隽也发现他可以动了。
御书房里,忽然一下就灯火通明,似乎刚刚有什么东西遮挡了烛火,现在消失了一般。
人间的亮光,让双兰隽立刻忘记了刚才的恐惧,跳着往双兰锜身边跑,“哥,哥,你刚刚怎么做到的?你教教我呢?”
双兰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动作,眼底是有情绪的,只是双兰隽并没有看懂,他以为是双兰锜不想听见文煊的名字,又停下了脚步。
双兰锜问他,“用膳了吗?”
双兰隽的肚子回答了他。
正是饭点的时候,多芜去叫了人。双兰隽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
双兰锜吩咐传膳。
富安带着几个小太监鱼贯而入。
饭菜的香气很快充斥了整个房间。
双兰隽从小就长在双兰锜的身边,与他感情亲厚,刚刚的小插曲他压根没有放在心上,欢欢喜喜的去吃饭了。
只有富安担忧地望了兄弟二人一眼,还被双兰锜瞪了出去。
给双兰隽布着菜,双兰锜的脸上才算是真正的有了点笑容。
等他吃的差不多,双兰锜貌似不经意地开口道:“隽儿就别出门了,在宫中陪着朕吧。”
双兰隽并没听清,还点着头同意,“好呀,这几天没什么事,我就不出去了。”
“朕说,往后,以后都别出宫了,住在朕的宫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