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煊并没有告诉文糖,双兰隽中了什么毒。
一路风驰电掣的回到摘星楼,双兰隽始终抱着膝盖靠坐在车厢里,文糖看他,他也歪着头看文糖,文糖问他话,他只是笑,笑起来傻乎乎的,没有平日里的机灵劲儿。
“到了,下来吧。”
文煊掀开车帘,一个人影就扑了上来,“哥哥抱抱!”
小王爷吃了酒,中了药,身上并没有多少力气,若是文煊不愿,自然可以挣开。
可他并没有任何的不适,甚至原本准备招呼常寿的黑鹤也被他自已扑灭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自已想要做什么,手已经放在了小王爷的屁股上,小王爷顺着他的姿势环住了他的腰,手也揽上了他的肩头。
酒香和糯香掺杂在一起,激发出一种更加醇厚的香气,萦绕在文煊的鼻尖。
文煊动了动手指。
双兰隽不舒服的往上蹭了蹭,鼻尖擦过文煊的脸侧,温润的气息飘荡。
月光下,小王爷出众的侧脸印在文煊的视线里,让文煊的心跳乱了一拍。
“师父师父!”文糖不知何时也跳下了马车,拽着文煊的衣摆着急,“哥哥这是怎么了?”
文糖的声音不小,在安静的夜里,传了很远。
饮酒的小王爷迟钝地侧了下头,长发滑过文煊的鼻尖,糯香的气息充盈,文煊抱着他往上走,抿紧绷直的唇角,不知是不想解释,还是不想和文糖说话。
“嘿嘿,矮冬瓜。”小王爷喝了酒,声音淬了蜜糖一样软糯。
“你才矮!你才矮!”文糖一开始没听见他说什么,跟着跑了两步,听见小王爷看着自已念念叨叨,便指挥着鬼仆送她到了小王爷身侧。
小孩和醉鬼都是不讲理的。
文煊那点儿旖旎,全叫他们一言一句的打散了个干净。
刚刚撩拨心弦的发丝,成了小王爷不老实的象征。
文煊吹了一口气,将挂在他鼻尖的发丝吹开。
小王爷倒像是得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咯咯笑着在他身上蹭痒。
文糖瞧他抱人的手臂上青筋都出来了,让鬼仆绕着文煊打转,“师父师父,让鬼仆帮你呢?”
“不用。”
拒绝的话说的太快,以至于文煊都没反应过来自已在说什么。
文糖哦了一声,飘到与小王爷对视的高度,看着小王爷迷离的眼神,问他:“师父,你为什么说哥哥中毒,他看起来好像只是喝醉了。”
文煊比量了一下自已的体力和摘星楼的高度,选择了留在一楼,让鬼仆从四楼给他顺了床被子下来,将双兰隽放在了丹炉边上。
抱了这一路,虽然不至于喘粗气,但也让文煊出了些汗,站在一旁拎着衣领扇风。
双兰隽岔开腿坐在厚实的棉被上。
文糖蹲在他的面前,把自已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是啊,小王爷这是喝醉了吧?”
消失多日的徐衣涪也出现在了小王爷的对面,还伸长了一根手指想要去推小王爷的脑袋。
文煊一步上前,劲风裹挟着怒气把徐衣涪推了个踉跄,骨碌碌地滚了老远,直到撞在了最南面的的墙上才勉强停了下来。
下一瞬,徐衣涪噗的一声又出现在了文煊的身边,依旧伸长了食指,不过这次是戳在了文煊的肩头。
为了显示自已高一些,徐衣涪特别往上飘了飘,显得他其实特别充足的样子。
文煊只是随意掸了掸自已的肩头,便低下身子与双兰隽对视。
双兰隽两只手抱着自已的两只脚踝,不倒翁一样来回晃了晃,眼前光亮被挡住之后,他出手奇快地按住了文煊的两边脸颊,十分生气地说道:“你别动!”
明明没有动弹的文煊,只感觉和他皮肤接触的地方,温度在不断的上升。
“啊!你脸红了!”徐衣涪撅着屁股,低着脑袋,整个鬼折成了九十度,弯着腰把自已带着兜帽的头塞进了两人中间,“你喜欢小王爷!”
“胡说八道!”
文煊触电一般甩开了双兰隽的手,还因为用力过猛,把双兰隽带了个踉跄,文糖赶紧去扶人,双兰隽立刻转移目标,指着文糖嘿嘿傻乐,在他乐着说出伤人的话之前,文糖摸出一块糖糕塞进了他的嘴里。
没想到,小王爷十分自然的把糖糕从嘴里掏了出来,把话说完了之后,又塞了回去,哼哼唧唧地吃的挺香。
他说:“矮冬瓜。”
文糖气疯了,跳着脚要与他决一雌雄。
徐衣涪拦住了她,“别闹别闹,现在重要的是要让你师父承认,他喜欢小王爷。”
文糖看了一眼别过脸避嫌的文煊,又看了看徐衣涪,一把抱住了双兰隽的脑袋,“他不喜欢哥哥的,哥哥有人喜欢,不要他喜欢。”
“嚯哦!”徐衣涪抽了一口大气,“三角虐恋情深啊?到底是小王爷再爱我一次,还是师母再爱我一次?你们师门水挺深啊?这玩意儿,他哥颁布的法令都不一定能让你们播出啊!”
徐衣涪坏笑着靠近文煊。
文煊正好回头看见双兰隽吃完了嘴里的糖糕,被人抱着脑袋还平摊了双手,等下下一块糖糕的乖巧模样,忍不住闭了闭眼睛,“瞎说什么呢,在下与小王爷才见过几面,谈什么喜欢,再说,他与在下皆是男子,何来喜欢之说。”
徐衣涪捏着自已的胡须点头,哼哼唧唧的也不知信没信。
文煊说:“放开他。”
文糖恋恋不舍的松手,但人还是挡在了双兰隽的面前,可怜巴巴地问他,“师父,你说你不喜欢哥哥的。”
文煊头疼,剜了一眼跟在自已身边的徐衣涪。
徐衣涪莫名的感觉自已身上一紧,但不妨碍他继续作死,“是啊,你不喜欢他,把喝醉酒的人弄回来干嘛?话本子里都说了,借酒生事,酒后乱……呜呜呜……”
文煊直接上手捂住了的嘴,低头看见地上两个脑袋亮晶晶的看着自已,咬牙切齿地在徐衣涪耳边说道:“你能不能嘴上有点把门的?”
徐衣涪呜呜呜。
文煊就着这个姿势解释,“他中毒了,我带他回来看看,你别在乱说话了!”
双兰隽点了点文糖的后背,等她回头,双兰隽指着还在按徐衣涪口鼻的文煊,“他在打人,矮冬瓜不能学。”
文糖气得直翻白眼,又塞了块糖糕在他嘴里。
双兰隽嚼着糖糕,脸上完全是一副得逞的笑容,狡猾的像一只偷腥的猫咪。
文煊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徐衣涪趁机挣脱了出来,“说得好听,那你给人家治啊!”
文煊额头的青筋直跳,小王爷看起来都不那么美好了,负气地推了他一把,徐衣涪的小身板飘飘荡荡如同风筝一般在一楼转了一圈,又回到了丹炉边,还在叽叽咕咕。
文糖也站了起来,仰着头看他。
就这么来看,双兰隽叫她矮冬瓜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文糖实际上已经有七岁了,可她的身高只有四五岁孩童的大小,在身高都很优越的文煊和双兰隽面前,确实矮了,甚至只到他们小腿。
徐衣涪飘过来的时候,用眼神目测了一下,到了文糖身边的时候,把自已往上又拔了拔,气得文糖跳脚,指挥着鬼仆要去揍他。
徐衣涪连忙出声制止,“你快看!你师父不做人了!”
文糖回头,文煊已经贴到了双兰隽的脸侧,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像是在亲吻他的脸颊。
文糖气急败坏。
文煊已经坐直了身子,“别乱说话。”
“那你在干嘛?”
徐衣涪嘴快,文糖只来得及嗯了一声,算是发表自已的意见。
“闻。”文煊并不想给他们倆解释那么多。
奈何双兰隽指着他的鼻子傻笑,“狗狗。”
徐衣涪是信了,“闻什么呀?除了酒味,还能有花香不成?”
文煊心说,花香倒是没有,糯香倒是很浓,不知道的还以为小王爷是泡糯米成精了。
“药。”
文糖一脸疑惑:“什么?”
其实早在巷子里把人抱起来,文煊就已经确定了他中的什么毒。
把人带回来也只是一时私心,等他意识过来,人已经在摘星楼了。
文煊看了一眼那边一老一少,眼神如冰,看得那两个都是一抖。
也不知道他是感激这两人胡搅蛮缠,还是记恨他们坏了他的好事。
至于什么好事,大概也只有他自已知道了。
徐衣涪作为一只死了很久的鬼,对于危险的感知能力还是非常敏锐的。
文煊并没有好心的再多解释什么。
冷场的时间太长,小王爷恢复了一手抓自已一只脚踝的动作,晃了没一会儿,忽然一把抱住了文煊的腿,“哥哥一块玩!”
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平日不同的娇俏,听的人耳朵痒痒的。
徐衣涪就是见色忘一切的典型。
上一瞬还在试图与小王爷保持距离,以求自身平安,下一刻就怪笑着往双兰隽身边飘,边飘还边说:“来来,哥哥陪你玩。”
至于哪种玩从他语气听起来就不太正经。动作甚至无限趋近于让文煊打断了两只手的那群人。
所以不等他到地方,文煊已经黑着脸把他踹飞了出去。
文糖凑到他身边点着他的灰袍教育他,“你是一只鬼,作为鬼,你要有羞耻心,你怎么能随便抱人家的人呢?”
徐衣涪的老脸藏在兜帽之下,兜帽半耷拉在他的肩头,即便是被打得这么惨,他的脸依旧没有露出来。
文煊若有所思地拿眼瞧他,这几日听来的关于秦桡的消息,足以证明这个徐衣涪确有秘密。
可单单作为一只鬼来说,他又无懈可击。
“哎呀,你不要教育我,你应该管管你师父,你再不去,他们俩就要抱在一起了!”
“什么?!”
文糖回头。
文煊和双兰隽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个站着,一个抱他小腿。
不同的是,两个人都在看他俩。
文煊知道双兰隽在看那边,他以为双兰隽是在看文糖,毕竟如果双兰隽清醒的话,文糖更像是个头脑有问题的小孩,在与空气对话。
谁知,小王爷歪着脑袋,满脸的天真无邪,张嘴便问他,“哥哥,那个穿灰袍子的人,是受伤了吗?”
文煊一脸震惊地低头,见他确实指着徐衣涪的位置。
徐衣涪则是惨叫一声,嘭的原地消失不见,让点着的文糖一个重心不稳,啪嗒栽在了地上,不太肯定地保持着姿势问文煊,“师父,哥哥他说什么?”
文煊也吃惊不小。
毕竟,人间灵气缺失,并非修炼的好去处,除了那些丢不下人间繁华的方士,真正有名有能力的人都与人间相隔甚远。
按他师父的说法,最近这一百年来,人间连个像样的徒弟都收不上来,等着各地方士飞升,人间便不会再有方士的传说了。
可如今一出门让他遇见了两个?
双兰隽并不知道他们在震惊什么,见徐衣涪没了,又要拽着文煊玩。
文煊让他拽了个踉跄,好悬没扑到他头顶上,双兰隽还拍着手傻笑,“好耶好耶!哥哥给我搭帐篷!”
文煊拧着眉,低头瞧他,忽然语气不善起来,就着这个姿势掐住了他的下巴,“你知道我是谁吗?”
双兰隽是先喝了酒,再中了药。
药性除了让他手脚发软,失去抵抗力之外,还放大了酒在他身体里的作用,否则他不会没有认出文糖,还给她取外号。
毕竟,在小王爷的认知里,他可是窦章尊贵无比的王爷,怎么可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文煊急于知道答案,下手失了分寸,捏疼了小王爷,小王爷大大的桃花眼里蓄满了泪珠,颤巍巍地挂在眼角,要掉不掉的,瞧着可怜的紧。
徐衣涪从他们侧面嘭了个脑袋出来,“你是不是偷了人家小王爷?”
一滴泪顺着双兰隽的脸颊,落在了文煊的指尖,水珠晶莹剔透,明明没了温度,却烫了文煊心尖一抖,手也松开了些。
小王爷面嫩,即便是文煊很快松了手,下巴处还是有了个明显的指印,红痕在脸颊上,显得格外的凌虐。
徐衣涪不知道是不是自已的错,光一颗头也要往回躲。
小王爷记吃不记打,瞧他那个样子,又拍着巴掌乐出了声,眼泪珠儿都没干,看着傻乎乎的。
徐衣涪抽了口冷气,“咋的?你给小王爷毒傻了?”
文煊没理他这个一茬,“什么叫我偷了小王爷?”
这个问题一出,徐衣涪的那颗脑袋跟炸了锅一样,围着他转了几个圈,被文煊的鬼仆按住了额头才勉强停了下来,“不是你偷的吗?小王爷在你这里啊!外面都要疯了,我刚瞧见皇帝自已在宫墙上飞来飞去,好多暗卫在飞,城里都戒严了!”
文煊头疼地按住了眉心,暗卫在飞,他能理解,什么叫皇帝也在飞?
难不成双兰锜自已跑出去找人了?
徐衣涪并没有给出解释,只是一个劲的在描述外面的混乱,听起来跟敌军打进城里了差不多。
文糖蹲在双兰隽的身边,瞧着他下巴的红痕生气,“师父,你不喜欢哥哥,也不用下手这么狠呀!”
文煊低头,那红痕似乎又重了些,不自觉的,指尖便捻动在了一起。残存在指头的触感温润,像是一块上好的玉石。
文煊很刻意的忽视了自已刚刚的失控。
哪怕有一丝可能是双兰隽将他认成了旁的人,他也觉得心里有一股怨气不出。
脸色又黑了几分。
还在极力表达着事情严重性的徐衣涪莫名地抖了抖脑壳,“怎么?摘星楼这么穷了?四处漏风啊?凉飕飕的呢?”
文煊问他:“皇帝上哪儿找他去了?”
徐衣涪收回视线,“啊?不知道啊,他回来了?”
文煊头疼,“谁回来了?”
“皇帝呀!”徐衣涪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他,幸好让兜帽挡住了,否则非得再捱一下不可,“你不是问我皇帝吗?”
文煊皱眉:“找到了?”
问完,两个人一块低头。
双兰隽又恢复了抓脚踝的动作,只是眼皮都耷拉了下来,嘴巴张了老大,“困。”
徐衣涪张了张嘴,半晌才开口,“那你这个是什么?你抓回来的鬼?”
文煊按住了额头,“说快了。”
徐衣涪不太相信的嗯了一声,“小王爷困了。”
文煊把黑鹤搓了出来,对着黑鹤说道:“让常寿去找如月,就说小王爷在摘星楼。”
黑鹤扇了两下翅膀,带着一屁股星辰离开了。
徐衣涪把自已从虚空中拔了出来,整个鬼都到了文煊面前,“你要把你抓来的小王爷送回去啦?”
双兰隽的不倒翁形态维持不住了,歪歪斜斜地往地上倒,文糖吃力地扶着他的胳膊,也阻止不了他下落的势头。
文煊单手把人扶了起来,靠在自已肩头。
两双眼睛盯紧了他,文煊感觉自已现在犹如古代圣贤,终于有机会给自已正名,“我没有抓他。”
徐衣涪低头,感觉他的视线扫过文煊抓在双兰隽胳膊上的手。
文煊无语,“我这是在扶着他。”
徐衣涪不信任的点了一下头。
文煊总感觉他还有未尽的意思,比如,你是方士,你厉害,你说什么都对。
文糖拽着双兰隽另一侧的手臂,晃晃悠悠地想让他醒醒,让文煊一把夺了过来,“去睡觉。”
文糖扁着嘴要哭,徐衣涪带着鬼仆一块去架文糖,文糖哭闹着不要走。
摘星楼里乱作一团。
小王爷侧着脑袋,靠在文煊的身上,呼呼大睡。
“王爷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