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尚未开始,程悦之领着王平烟去寿和堂见王老夫人。
王平烟难得回来一趟,许是和王老夫人有体已的话要讲,程悦之不好打扰,以前堂有事为由回避。
出了寿和堂正门,沿着游廊往东一直走到底,便是今日的宴会厅。
正走着,远远听到有女子嬉笑声。
寿和堂虽然离宴会厅不远,但一般的宾客出于礼节,只会在入席的宴会厅等候,若非主人邀请,断不会在府上到处游走。
府中的婢女各自分配了任务,忙的不可开交,就算有哪个胆子大又懒惰的想要偷闲,也不会蠢到在毫无遮蔽的寿和堂附近。
程悦之心中陡然一亮,加快步伐随着声音探寻。
只见王风鸣和三皇子李沫正有说有笑地讨论着什么。
身边伴着一妙龄女子,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那次在程记胭脂铺唤李沫三哥的姑娘。
正想着如何同他们打招呼,李沫率先看到了她,抬手指了指她的方向,意在提醒什么。
王风鸣恍然大悟,待程悦之走近,他转过身拉着程悦之的手,笑着介绍:“这位是我夫人,程悦之。”
“夫人,这位是三皇子,永宁公主。”
程悦之笑笑,几不可察地抽回了手,福身见礼,李沫一脸情愿地配合。
李箐双手抱在胸前,扬起头看戏似的,瞧着两人有意生疏,不好揭穿他们早就认识的真相,脑瓜子灵机一动,故作嗔怪:
“夫人和侯爷也真是,府上有宴只请三哥不请我,是怕我出不起礼钱,还是怕我吃的多?”
说完努起嘴,故作生气状。
王风鸣闻言忽而大笑,拱手赔不是。程悦之想说什么,抬头正与李沫四目相对。
不知为何,心中一颤,局促道:“永宁公主说笑了,小儿满月宴本不是大事,不是不想请公主,是不敢叨扰公主罢了。”
“好了,好了。”
李箐本意不是为难她,尴尬气氛已经化解,她便适可而止:
“你们先聊,我去看看双儿和喜儿。”
李箐转身,蹦蹦跳跳离开,李沫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笑着解释:
“箐儿就这性子,直言直语,还望侯爷和夫人莫要见怪。”
“哪里。”王风鸣满面春风:“我看公主倒是可爱的很,甚是讨人喜欢呢!”
“夫人。”李沫看着程悦之:“夫人可是从王老夫人屋里过来?”
程悦之看了一眼王风鸣,就听到王风鸣道:
“哦,刚才三皇子准备去看望奶奶,我看你陪姑母先去了,想必奶奶同姑母有话讲,就留了三皇子在此闲聊打发时间。”
“是。”程悦之道:“我出来时奶奶正同姑母叙话,三皇子过去也无妨,都是一家人,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奶奶知道有人惦记她,心里高兴的紧呢!”
宴会厅,王老夫人端坐在正厅主位,皇后王平烟与平阳侯王风鸣位于左右两侧,其下两列是家族小辈,亲朋好友。
“承蒙各位厚爱,得空前来参加小儿满月宴,王某一介武夫,不善言辞,一切感怀皆在酒中,请大家放下拘束,开怀畅饮,不醉不归,我先干为敬。”
说罢,王平烟举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举杯相随。
浊酒入喉,从不饮酒的程悦之只觉嗓子辛辣难忍,呛的她连咳几声,翠竹伶俐,迅速添了一杯茶水,递给自家小姐。
满脸担心:“小姐可还好?”
还好?
不知是酒灼烧的心中难受,还是眼看着自已的夫君同别的女人一家其乐融融心里难受。
她似乎能理解皇后为什么说要生一个自已的孩子。
思及此,程悦之突然发出苦涩的笑,生一个自已的孩子,同谁生?王风鸣吗?
可是...
翠竹一直跟在程悦之身后,看着自家小姐的状态,似有醉意。
抬手挡了即将进口的酒杯,提示道:“小姐不善饮酒,意思意思并可,莫要贪杯伤了身子。”
“也罢。”程悦之起身:“今日天气清爽,你同我去外面吹吹风,清醒清醒脑子。”
外面清风和煦,出了院门,程悦之并觉得身心舒爽,她缓步移至院中的梧桐树下,树旁有个圆形的鱼池,里面有几条彩色金鱼,自由自在地在池中戏水。
金鱼很是敏感,程悦之悄然走来,脚步未挨近池边,像是受了刺激似的快速闪躲。
鱼尾摆动的水花,掀起层层旋涡,水面涟漪不断,程悦之突然起了兴致,唤翠竹去取些鱼食来。
程悦之在池边坐了好一会,未见翠竹归来。
平日里翠竹是个办事利落的,程悦之怕她遇到事情绊住了脚,顺着道路去寻。
走到半道,瞧见一个婢女蹲在墙角哭泣,翠竹蹲在她身边,耐心的拍其肩背以示安抚。
翠竹一心只顾着安抚别人,未曾发现自家小姐站在离她不远处。
“做奴才的哪有不受主子气的,遇到好的主子是福,遇不到是命,没有好福气就只能低头认命。”
“千错万错都是做奴才的错,无论主家待我们如何,我们只能忍气吞声,万不可同主子置气,你若连这点都想不明白,主子说你两句就有情绪,偷偷伤心,即便出了候府,日后去别家伺候一样有你受的。”
显然,翠竹安抚的话起到作用,蹲在地上的姑娘止住哭声,擦了擦眼泪,猛的点头。
程悦之闻言,心中愁绪消散不少,她没想到这样的一番话是从翠竹口中说出来的。
两人背对着程悦之的方向,程悦之不愿接近打扰。
生活不易,每个人都会遇到伤心的事,既无大碍,任由她们多聊会,以解心愁。
她退后两步,想要避开两人的视线往回走。
“小姐。”
翠竹转身便看见背对着她的程悦之,忍不住叫道。
她这一叫,被她安抚的婢女也跟着回了头。
看到程悦之她明显有些紧张,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夫人。”
程悦之停了脚步,回头看见翠竹手上拿着一袋鱼食朝她走来。
嫁入侯府三年,帮衬王老夫人主持家事两年,府上的婢女不多,大多数程悦之都见过,这个...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是哪个院子的人。
“夫人,您可还记得奴婢?”婢女上前福礼,低着头,说话的语气还掺夹着哽咽,见到程悦之像是寻到了救命稻草。
程悦之一时想不起来,思索良久才道:“你是?”
“奴婢是延桑。”延桑抬头:“那日奴婢在程记胭脂铺卖身葬父,是您大慈大悲救了奴婢。”
说到此,程悦之似乎想起来了,问道:“你不是齐头村的吗?如何出现在侯府?”
延桑两眼一红,不禁掉起眼泪来,翠竹看着揪心,帮她解释:“小姐,延桑是梅香姨娘新应征进府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