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佩玖的治疗,太后很快便清醒了过来,尽管皇帝已经不再追究,但佩玖还是简要地给她解释了一下香囊中毒一事。太后先是怒骂秋兰吃里扒外,然后忽然神色一黯,重重地叹了口气:
“皇帝说……不再追究此事了?”
“是……”佩玖默默地回答,她也不知这对皇家母子究竟有几分真感情,亦或全是利用。
“罢了,你做得很好。”太后忽然又冷笑道,“不过你也看到了,这宫里不太平,不是适合多待的地方,你还是早些回家去吧。”
“是,陛下有命,待臣女为太后祛除余毒,臣女一定早日归家。”难得太后主动提起这茬,佩玖自然愿意,她简直是梦寐以求好嘛?
不过解毒一事仍然耗费了整整五天时间,幸好没再出乱子,太后的身体日渐好转,就连那严姓太监对佩玖的态度也好了许多。因为佩玖现在基本不迈出宫门半步,也没见韩王或二公主来找茬,就连太子也没上过门,不过他应该已经在筹备婚事了吧。
另一方面丁芰衣倒是时常来探望她,佩玖也从她口中知道自家哥哥和嫂子已经启程南下,因着她滞留宫中多日,母亲云氏担忧得不行,幸好有颜缣缃帮忙劝解。佩玖也托丁芰衣替她捎了信回去,但愿她的亲笔能稍稍让家人安心。
鉴于太后的身子好的得差不多了,佩玖也顺利提出了辞别,不过临行前忽然来了另一个太监,说是皇帝要见她。佩玖不知是福是祸,只能硬着头皮踏入了皇帝办公所在的乾政殿。
“臣女见过陛下!”
“免礼,”皇帝依旧是一副冷脸,看来当皇帝也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他漫不经心地问道,“太后的凤体如何了?”
“太后体内毒素已经排清,只需好生调养,少动怒,身体定能无恙。”佩玖诚实地回答道,心里不免默默吐槽,皇帝这些日子可没来看过太后一次啊。
“这次你医治太后有功,朕会给你相应的赏赐,对了,你父亲是叫李鼎……”皇帝似乎在努力回忆这个不起眼的官员,“他是个能干实事的,就是太不会钻营了,这么多年都未升迁。刚好前礼部侍郎要告老还乡,朕就封他为礼部右侍郎吧。”
“多谢陛下!”佩玖急忙下跪谢恩,不管怎么说,父亲升官都是好事,李家地位越高,云氏出门聚会也更有面子,别人对付她时要忌惮的也越多。这样想来,她进宫这一遭也算因祸得福,虽说误了去江州的计划……唉,至少不是亏本买卖吧。
“你先别急着道谢,朕还有一事要问你……”说着皇帝忽然又沉下脸来,竟有些欲言又止,“你跟太子走得很近?”
“回陛下,臣女与太子也只有过几面之缘……”佩玖觉得自已不算说谎,谁知道就在这几面之缘里,太子便强行同她结盟了呢?
“哼,太子做了些什么,朕看得一清二楚!”皇帝这突如其来的怒气把佩玖吓得身子一颤,“你知道他为何接近你吗?”
“为何……”
“因为你是观玄老人的弟子,想来应当有几分窥探天机的本领吧。”皇帝的话里显然藏着一丝期待。
“回陛下,臣女从小学医,对星占术算一类并不熟悉……”佩玖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你不必谦虚,朕看得出来你这亲传弟子绝非浪得虚名。”皇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此前朕做过一个梦,梦见一黑一白二龙相争,那白龙不敌,转身遁逃,却从口里吐出一块玉佩,片刻后从玉佩中又飞出一只龙,它咬住黑龙的脖子,将其化为灰烬……你说说,此梦当做何解?”
“请陛下恕罪,臣女当真不会解梦……”佩玖急忙推脱,这不是谦虚,她一向相信事在人为,故而对玄学命理只是浅尝辄止,从未深究。何况龙是皇权的象征,梦的内容估计涉及储位之争,她在皇帝面前也不敢乱答啊。
“你便直说你的看法就行。”皇帝追问道,语气里已有几分不耐烦。
“臣女觉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陛下不过是心忧社稷,深恐国家动乱,故有此梦……”佩玖不知在心里斟酌了多少番才说出这些话,生怕引来皇帝的怒火,“其实陛下洪福齐天,自能逢凶化吉,只要心平气和,便能安睡无梦。”
“哼,那明心寺的老和尚也拿这番话搪塞朕。”皇帝自然对这番回答不满意,“你这意思是朕多心了?这梦也不过是胡思乱想?”
“陛下恕罪,臣女绝非此意……”佩玖急忙告罪,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去踏青那日孟绀宇的表现,看来钦天监的人应当已经帮皇帝解过一次梦了,只是他们都没找出一个让皇帝满意的破解之法。懂了,梦由心生,心病还须心药医,她就努力让皇帝明白这一点吧。
“只是臣女认为,国家动乱多半源于储位相争,兄弟阋墙,或君弱臣强,或君王无德,水能覆舟……可如今太子仁德,兄友弟恭,日后定是一代明君,朝中百官相互制衡,亦无权倾朝野之人,陛下着实不必忧心……”说着佩玖抬起头来,悄悄观察皇帝的表情。
“你对太子的评价竟如此之高……”皇帝一脸狐疑地打量着她,“真不知道,你师傅为何不肯进宫为太子相面。”
“臣女不懂相术,只是太子礼贤下士,对寒门子弟亦,颇有仁君之风。”佩玖小心翼翼地回答,“至于家师所为,臣女也略知一二,他一是不愿卷入皇家争斗,二是……陛下您执念太深,陷于假象,家师才故意借此点破。”
“假象?”
“家师化作白鹤飞去,虽然看似奇异,其实不过是幻术手法,只是陛下深信家师乃仙人,故而想不到此处。”佩玖深吸了一口气,这番话说得有些冒险了,希望师傅不会怪罪她的当面戳穿,“同理,人之面相不过来自性格气质而已,面相之术虽有几分奇异,可太多亦是牵强附会……陛下何必执着于此?”
“看来,太子对你真是推心置腹啊……”尽管佩玖的话说得隐晦,皇帝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已经知道当初太子遇到术士一事,“你是怀疑那术士捣鬼?”
“有史以来也有不少异象,可追根溯源多是人谋,望陛下明鉴。”这话佩玖说得理直气壮,她从小熟读史书,对这些朝代更替的事烂熟于心,想必当皇帝的也是如此。
“好吧,既然你是观玄老人的弟子,想必他老人家也是这个意思。”皇帝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其实当年朕也不是没有查过,那术士来历可疑,据说是江州人士,在当地有些名望。可等朕找到他的时候,据说他已经羽化登仙,也不知是真有本事还是装神弄鬼。”
江州?听到这个熟悉的地名,佩玖不禁警惕起来,她想到了如梦娘子,也许他们是一伙人?事情好像串在了一起。
“陛下,容臣女多嘴一句,储君之位毕竟关系国本,切不可轻易动摇……”
“朕并非昏君,太子才能如何,朕也看在眼里,相比之下老三确实差了一截……罢了,朕信你一次。”
“多谢陛下信任!”佩玖松了口气,只要皇帝不再相信那术士的话,对太子好些,韩王的心思也能压下去,这国家也能少些动乱。她能说服皇帝应当是大功一件了,太子以后能少缠着她么?
“不过这梦仍然无解……”皇帝话锋一转,把佩玖又吓出了一身冷汗,“前些日子钦天监来报,见有太白凌日,太白主兵刑,恐有妖后乱政、强臣夺权、以下犯上之事。这些应当并非人谋吧?”
“星宿运行自有其规律,臣女也说不好……”佩玖再次急忙下跪,也许是动作快了些,系在腰间的玉佩忽然掉了下来,竟滚落到皇帝面前。
“你这玉佩……”皇帝一眼便看见了这块黄玉双龙佩,他将其捡起认真看了一遍,仿佛有什么灵感一闪而过,“看着有些眼熟啊。”
“回陛下,此玉佩是袁家小公子所赠……”
佩玖在心里大喊危险,她当然记得皇帝刚刚说过自已的梦,结果现在就被他看到一块类似的玉佩,且不说梦里的玉佩未必长这样,可拦不住皇帝疑心啊!她急忙解释:
“臣女与他在徽州时有过一面之缘,帮过他一个小忙,这是他的赠礼。”
“原来是袁琮这小子……”幸好皇帝没有深究,他将玉佩抛回给佩玖。
“罢了,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日后你便替朕好好看着太子,希望他能成为你说的明君吧……若是他做出什么出格之举,你务必禀告朕,若有隐瞒,朕想你应该知道自已的下场。”最后几句话皇帝加重了语气,有种不容拒绝的威严。
“是,臣女遵命……”这不就是让她给皇帝当眼线吗?还让她监视太子?佩玖欲哭无泪,她要何时才能摆脱被皇家逼迫的命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