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僖,你就是这般想我的吗?」白明卿倒是一点儿也不避讳当众表达他所谓的「爱意」,无视程颉越来越沉重的脸色。
「谁知道呢。」经过前几世的相处,周僖真的太了解他了,千里迢迢为送个香囊?那只会让人怀疑他来的真正目的。
显然,周僖也并不想吃他这一套。
朱色的香囊被随意地丢在桌子上,如同毫无作用的垃圾一般,白明卿如今的心意对周僖来说,毫无作用。
「不用了,不稀罕。」周僖瞥了他一眼,站起身,悠悠地往茶栈外走去:「走吧,我们还要继续赶路。」
铁青衣和白明卿对视一眼,秉着贴身守护的原则,迅速地跟了上去,但程颉却滞留了脚步,神色凝重,待周僖和铁青衣前脚踏出了茶栈雅间的门,他后手便将寒剑架在了白明卿的脖子上。
白明卿似乎早就已经猜到程颉会这么做,不慌不忙地笑了笑:「这还未得到公主青睐,便摆起驸马爷的架子了,程小将军?」
「闭嘴。」程颉打断了他的话,简单明快地丢出他的警告:「离她远一点儿。」
白明卿只觉得眼前这个向他宣誓主权的男人十分可笑。
「程颉,若我未能得到贞文额驸的名号,你也绝对不可能。」
白明卿的话,让程颉握着剑的手有一些颤抖,眼眶也红了一圈,他明明可以反驳,却因为某个事实,默认了白明卿的话。
「你很清楚,为何程家的家训是只管一心卫国,绝不亲近于南庆皇室?」白明卿淡淡地用手指挑开了程颉架在他脖子上的寒剑:「因南庆皇室可覆,南庆国不可覆,而你程家,护的不是南庆皇室——而是我东河旧部。」
「闭嘴!」程颉一转剑锋,将周僖方才丢在桌子上的香囊斩成了两半。
「忠义难两全,程小将军——」白明卿上前笑着拍了拍程颉的肩膀,语声仍然清淡:「我倒是有些好奇,这一回随贞文出行,南庆皇室和你程家,你会选择哪一方。」
白明卿此行的目的终于暴露无遗,不过是为提醒程颉而来。
茶馆门口突然过了一阵风,悬挂在陈黄廊下的木牌叮叮当当,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白明卿目送着程颉将周僖扶上马车,因为阳光有一些刺眼,遮盖住了他的表情。
周僖的马车内,先是长长久久的沉寂。这一回,铁青衣却没有一同跟他们坐在马车里,而是转去了车外驭马,在前方探路,马车上只留下程颉和周僖,程颉的脸色似乎不大好看。
「你怎么了?」周僖出声,关怀地问道。
「没什么。」程颉仍然想着适才白明卿对他说过的话,却不想让周僖察觉,稍稍地收敛起神色。
周僖则从马车上的随身行囊里抽出了两颗苹果,丢了一颗在程颉怀里。
「哪儿来的?」程颉问道。
「茶馆里顺的。」周僖大方地回答着,并低头啃了一口苹果。
看到周僖可爱的、略微不符合帝姬身份的神态,程颉的心情稍稍好了些,并学着她的模样低头啃起苹果来。
周僖一边啃着苹果,一边透过马车帘的缝隙,往马车外看去,铁青衣苍白的宽阔手掌紧握着缰绳,手指微微白晰,骨骼剔透,身上的黑衣在风中微微松动,白发恣意地垂在肩头,随着车轮滚滚的摇摆忽而弥散丝絮,如冰雪般冷硬而亮堂,更加添了几分神秘:「程颉,你在上一世的记忆里,有铁青衣这个人吗?」
「有。」程颉的眼神涣散了半刻:「此人系皇后母族人,此前一直在戍守南庆边疆,预防北夷入侵,从未返过南庆京都。」
「可两次国破的时候,我并未见到过他。」周僖的眼神黯淡了下。
「他并未撑到那时,听闻,铁青衣带病出胎,在戍守边疆第十年的时候,便因疾去世,药石无灵,也是他此刻满头白发的原因。」
「因疾去世?第七年?如今,是第几年了?」周僖问道。
「铁青衣自十岁便至南庆边疆,按照如今的时间推算来……今年刚好是第十年。」
周僖又看了眼马车外,神色有些凝重。
「公主想借助他的力量吗?」程颉似乎看出了周僖的心思:「可南庆国已是名医云集之地,上几世,他的病均未被医好,恐怕让他活过这一年,十分困难。」
「我明白,可除了你之外,我信的人不多了。」周僖垂下长长的睫毛,显得有一些落寞:「孤掌难鸣,纵我有再多的本事,也需要更多的人助我,才能保住南庆,保住我父皇、母后。」
程颉并未反驳周僖的话,只是突然捏紧了腰侧的剑鞘,似乎是在愧疚和不安,周僖的一句信,对他而言何其珍重,可程家的特殊立场,又让程颉不得不仔细思量。
「程颉,你说,铁青衣会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吗?」
「会的。」程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语气透露着肯定:「习武之人,恩义为先。」这八个字,似乎也在警醒着他自已。
「我要救他——一定要。」然后让铁青衣为自已效命。
如今的周僖与过去不一样了,等下一次见到程滚滚的时候,询问她,这个异世界的人既然能够改变她的命运,也一定能够改变铁青衣的命运。
马车行驶了大半日,终于夜幕降临了,银盘像被深蓝的天幕裹住,星点斑驳,静谧至极。队伍停靠在一个隐秘的山洞口,周围只有疏疏落落的枯树和鸣虫的声音,寂静得甚至有些压抑。
黑色的马车在营火的熊熊烈焰下凸显出一种沉静的美,带着一股难以嗅出的草木气息,这些气息,仿佛可以凝固成时间,寂静的流淌。
周僖则暂时离开了队伍,来到了被月光笼罩的河边,看着清澈河底倒映着自已的脸,沉默了半晌。
月光下,一道黑色的人影正在慢慢向她逼近,来人并非是程颉,周僖却没有躲开,淡淡地看着白发男子将新采摘下的一根树枝,横在自已的脖子前。
「表兄这是何意?」周僖侧着脸他,夜晚的凉风将他白色的长发吹得舞动,白色的面具布满月光,无可辨识的神色仿佛藏匿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你为何会武?」铁青衣冷冷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