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此之前,铁青衣的记忆里,周僖一直是一个娇生惯养在南庆皇室的小帝姬,别说一身的武艺,便连出远门都十分吃力,而上几世,周僖也是这样的情况。
同是习武之人,又是高手,铁青衣在见到周僖的第一面开始,观察她的神态步伐以及内息,已经隐隐察觉到周僖的异常变化,她身上的武学,激烈而特别,绝不像长期习武之人的稳扎稳打。
周僖看着横在自已脖子上的树枝,轻笑出声:「表兄,虽说这树枝不如刀刃锋利,可在你这样的高手手中,和沙场上的刀剑没什么分别,小心,它是没有眼睛的——」
周僖话音一落,凭借着系统给予她的一身武艺,侧身躲过了铁青衣的进攻,月色朦胧,一牵一动,她衣袂翩跹,美得就像天宫上居住的月娥。
于是,两人在如丝如泽的夜色照耀下,开始了一场游戏般的较量。
铁青衣由始鸷然,洁白无瑕的长发下,藏着一双复杂而探究的冰冷眼睛。他手中轻握树枝,先是难以预测的步伐和招式,初试牛刀,只略显试探而已,他用一种近乎温柔的方式向周僖送着招式,连树枝都几乎在他的掌控中呼应,哀婉起伏。
周僖虽后天得到了武艺,却有些生疏,然反应却极其敏捷,每次铁青衣的树枝攻击势将到达,总能及时稳住自已的脚步,几乎与他的节奏脱距。
久而,铁青衣的攻势便自试探转为激烈,气息开始翻滚,步伐的速度快得仿佛为月光划破一道痕迹,那树枝微微颤栗,划过冰冷的弧度,在空中留下微不可见的划痕,而在半晌后的一个瞬间,轻划破了周僖肩膀处的衣物。
铁青衣的力道刚刚好,似乎只是为了裸露出周僖肩膀的一小道烧伤痕迹,那是周僖年幼时在御花园贪玩火石,留下的疤痕,这件事唯有南后及几个母族亲信知晓。
「抱歉。」在确认了疤痕后,铁青衣第一时间丢掷掉了手中的树枝:「我必须得确认。」
铁青衣指的确认周僖大概明白,在发生如此反常之事的前提下,他得确认,面前的周僖就是周僖,没有被任何人取代。
周僖淡然地审视着铁青衣刻意移开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地浅笑着,宛若盛开的梅花,柔软而坚韧:「表兄可看清楚了,是不是这个疤痕——」
想是铁青衣久在边疆,不曾亲近什么女人,所以此刻开始躲避她。
周僖眼神明亮,笑意逐渐演变为神秘而柔和的微光,透过黑夜反去探索男人的心境,一步步向铁青衣走去,月光沐浴下的周僖,长华谢后,以力赴一千里的姿态,步履寂寥而优雅,舞动的衣角在夜间的石路上划过,留下一串淡淡的花香。
「我说了,抱歉。」铁青衣面对她的逼近,显得有些局促。
此刻的周僖美得超凡脱俗,淡淡的笑意,藏着风华的沉淀与坚韧,肩膀的那一处,更是莹白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表兄又是如何确定,这个疤痕的模样呢?」周僖不顾他的局促,又迈着步子走近了一些。
「我见过。」铁青衣淡淡地答道:「儿时我回宫述职时,见你落了水,出手救时见过。」
「竟还有这样一段往事么?」可周僖已经不记得了,或许在过去漫漫的长月中,经过几次的灭国之苦,她的其他记忆,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是该随着历史的长河葬送。
「……」铁青衣没有回答,而是余光看着周僖款款走近他,他须臾解了身上的青袍,迅速覆在周僖的肩膀上,动作之快,一气呵成。
周僖低着头,淡淡一笑:「表兄就不问我,如何无故地习得这一身的武艺吗?」
周僖此刻的眼神看起来有一些落寞,她并不知道此刻是否是和盘托出一切的时机,甚至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否值得信任,可孤掌难鸣,她若想在未来执掌南庆的朝政,需要更多的人,而不仅仅是一个程颉。
「我无权过问。」铁青衣仍然是以冷漠的语气回应她。
周僖轻轻地仰起头,乌黑的丝发在风中飘扬,柔美的月光沐浴着她美丽的面容:「表兄,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天神吗?」 她的声音柔和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切恳而真诚:「那种看到、听到人间哀伤,会出手相助的天神。"
铁青衣转过头,眼神与她交汇,似乎有深邃的沉思。
「不管你信与不信,我的这身武艺,是天神的赐予。」
他们的视线在漆黑的夜空下交汇,空气中弥漫着疑惑和诡异。
「天神?」铁青衣皱着眉头,俊毅的神色,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若这世界上真有天神,为何要独独赐予你武艺?」
「因为……」周僖低下头,缓缓而道:「因为我或许是能够拯救南庆国唯一的人……表兄——若我再说南庆国将灭,你可信?」
铁青衣没有回答,代替的是一瞬间可怖的沉默。
「表兄,你可愿助我?」周僖直截了当地问出了这句话。
「助你?如何助你?」铁青衣看起来比周僖预测的冷静:「若如你所说,南庆将灭,亦是朝代更迭,史书涌动的必然,小小戍守边疆之将,安能阻之?」
「表兄的意思,若真有这一日,你便不管了么?」
铁青衣看着月色的繁星,淡淡地回答了一句:「若有此日,战至最后,以身殉国。」
「你在顾虑。」周僖联想到程颉白日跟她说过的话,明白了铁青衣话里的意思:「你在担心,纵有报国、卫国之心,却无其命——铁青衣,我能医好你的病。」
这一句话,像沉寂了千年的死海突然被人丢下了一颗石头,泛起了久久不止的涟漪。
铁青衣被周僖的话正中心思,垂下头,又是半刻的缄默:「你是如何知道的?」
铁青衣是戍守边疆的主力,他的疾病长年来除了自已外,只有南帝的几个心腹太医知晓,就连南后也不曾知道,因这个消息一旦传出,蠢蠢欲动的北夷一定会对边疆发动战争,届时,南庆将不稳。
「我说了,我是天神眷顾的人。」
眼前的少女此刻仍然沐浴在夜间的月色下,却像极了人们臆想中的救世主,柔弱,却充满着无限的未知力量。
「即便没有你适才的一番话,南庆有难,我自不能置之不理。」铁青衣收回目光,表达了自已的想法。
「那我便当你同意啦。」周僖像抓住了什么一般,兴高采烈地回应着他。
看着周僖的笑脸,铁青衣立刻移开了目光:「夜里风大,我送你回帐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