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闻樱很是动容的看着这一幕,或许是没人想到小小的身子里住着一个从后宫中厮杀惨败的皇后,这一幕在旁人眼里无比温馨,只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对照顾她的人表达感激和依恋。
只有宜修知道,自已此刻对她表现得依恋和感激,除了那几分为数不多的真心,更多的是表现自已的知恩感恩,善良敏感,以及,为这个老师和福利院带来更多孟家的回馈。
许沁愣愣的看着这一幕,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上流失,慢慢转移到她从来轻视的木讷的妹妹的身上。
直到很久以后,许沁从破旧狭窄的房间中惊醒,才意识到从一开始,一切就已经变了。
坐在宽敞的车上,付闻樱看着急匆匆跑来的脸上挂着汗水的儿子,皱了皱眉,“宴臣,你跑去哪里了?”说着有几分嫌弃的掏出帕子仔细给他擦拭面颊。
孟宴臣笑了笑没说什么,付闻樱看着儿子的模样,又看看了安静乖巧的女孩子,默默叹了口气。
回去的路有些远,宜修小小的身子慢慢滑向一边,尽管骨子里依旧端着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的坚守,但年纪太小实在坚持不住,靠在孟宴臣的肩上睡着了。
孟宴臣吓了一跳,低头看着睡得沉沉的小肉脸,求助似的看了看妈妈,付闻樱难得看见儿子这想动不敢动的样子,不仅没帮忙,还示意孟怀瑾给他们三个人拍了个照。
照片里,笑靥如花的付闻樱,脸色涨红的孟宴臣,和安然睡去的许漪相映成趣。
孟怀瑾看了又看,忍不住把照片设置成了屏保。
许沁满眼悲戚的看着他们亲密的互动,本想抱紧怀里的兔子,却发现兔子已经不在了。
第一次,许沁平生出一股对付闻樱的恨意。
宜修在一个有着好闻的香味的怀里睡得很好。
前世她畏惧后宫层出不穷的害人手段,从来不用熏香,只用新鲜瓜果。如今她闻着这个香味倒安心得很。
大约是知道,自已从那个吃人的地方走出来了。
“宜修?我的儿?”
宜修震惊的睁大双眼,自从她出嫁,被记在嫡母名下之后,再无人这样亲昵地喊过她。
这世间,也只有一个人这样呼唤过她。
“额娘。”
面前女人的面容逐渐清晰,那是一张憔悴但柔美的脸。
“额娘,好久不见。”宜修渐渐红了眼,眼神却有些闪躲,不敢直视这位她多年不见的生身之母。
这位乌拉那拉氏府上名不见经传的侧福晋是个善良温柔到有些软弱的女人,但也是宜修前半生的牵挂。
她命苦,没有见到她吉服加身,母仪天下,却也没看见她如珠似宝的女儿面露凶光,手上染血。
“我的儿,你的苦,额娘都知道。”那女人慢慢抱住宜修,唇边笑意不减。
“儿,这一世,你好好的活。”那女人依旧温柔,如同宜修午夜梦回中,能依稀寻觅的模样一般无二。
再次睁开眼,是被外面的雷鸣声惊醒的。
宜修转过头,付闻樱卸去精致的妆容,有些疲倦的靠在自已的床边。另一边,小小的男孩也蜷缩成一团,睡得正香。
只是稍微动了动,付闻樱就坐了起来,如白日看见的一般干练,她轻轻摸了摸宜修的额头,缓了口气,“小漪,现在好了一些吗?”
孟宴臣也迷迷糊糊坐了起来,听见外面的雷电声本能的拍了拍小小一团的宜修,“妹妹不怕,哥哥在呢。”
俨然是睡迷糊了。
付闻樱和宜修相视一笑,宜修把被子扯出来盖在孟宴臣身上,笑着哄了一句,“谢谢哥哥,我不怕了。”
是真的不怕了。
前世自已的弘晖在这样的雷雨天,软软凉凉的小手拂过自已的脸,从此,她余生再不敢独自面对这样的雷雨天。
今生,是额娘为自已求来的一生。
过了几天,宜修经过好几位医生的轮番确认,已经无恙身体大好,付闻樱才终于被孟怀瑾三催四请的回了自已的房间。
宜修换好睡衣,正打算休息,房门被又一次敲响了。
“妈妈,我没事的。”宜修有些哭笑不得的打开房门,门口却站着有些鬼鬼祟祟的孟宴臣。
孟宴臣示意宜修轻声,轻声问可不可以进她的房间,宜修看着孟宴臣明显大了一圈的肚子,有点摸不到头脑,拉开房门。
孟宴臣笑呵呵的从衣服里拿出一只玩偶,递给宜修。
宜修有些诧异的看着那个本来被许沁一直抱在怀里的兔子,那玩偶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被一脸等夸奖的孟宴臣捧在手里。
“小漪,我···偶然间听说,这个本来是你爸爸妈妈送你的生日礼物,既然沁沁不要了,我捡回来还给你。”
宜修噗嗤一声笑了笑,低着头仔细回忆了一下。
这只兔子是父母送自已的生日礼物不假,但···
其实,自已真正的礼物,是藏在兔子玩偶身体里的一方油烟墨。
许沁哭闹得厉害,当时许父权势正盛,在座皆是高门显贵,许母没办法,把玩偶肚子里的油烟墨取出来送给自已,剩下的玩偶则给了许沁。
这是原主记忆碎片中很小很小的一块,如今旧事重提,宜修也不想解释什么,珍惜的和孟宴臣一起把玩偶藏在暗格处,宜修看着孟宴臣眼睛亮亮的,倒是个很纯粹的孩子。
次日,宜修按时起身,来到餐厅等待全家人一起用餐。
付闻樱看见起的这么早的小女儿有些诧异,忙上前问,“起得这么早,是不是没休息好?”
宜修感受着付闻樱试探着自已体温的手,温和的笑,“没有的妈妈,睡得很好。”说完就乖乖的跟在付闻樱身后,眨巴着眼睛看着巨大的厨房和有条不紊的做饭阿姨们。
付闻樱的行动被拖在身后的小尾巴狠狠限制住了,小尾巴年纪小个子小,稍不注意小短腿还容易跟不上自已的脚步,但付女士头一次感受这种甜蜜的负担,被个子小小但规规矩矩的小丫头萌的心肝发颤。
孟怀瑾和儿子起床时,就看见平时严肃端庄的付女士嘴角的笑AK都压不下来。
“爸爸早,哥哥早。”
宜修一脸无辜的被两个人呼噜毛,绷着小脸自已把头发理顺,看似很有气势的瞪了一眼恶作剧的父子俩。孟怀瑾那不算很健康的心脏被小闺女狠狠暴击一下,孟宴臣被瞪了也不生气,笑呵呵的跟在宜修身后搞乱。
孟家的厨房从来没这么混乱过,付闻樱像一只带着几只幼崽的母猫,行动颇为不便,最后忍无可忍让所有人坐回去等着吃早饭。
等到饭菜上桌,许沁慢悠悠的下楼,她还没有洗漱好,头发乱乱的扎着,穿着宽大的睡裙,呆呆地趴在餐桌上,好似在醒盹。
相比之下,许漪小小一只,却举止有度,衣着得体。付闻樱看着同时干一件事的两姐妹突然发现,自从认识两姐妹开始,许漪的行走坐卧就从无半分可挑剔之处,甚至某些举止仪态要胜过自小学习的自已。周身气质高华如云端之月,非世族大家贵女不可及。而相比之下,许沁更像一个平凡的孩子,她出现在街头巷尾,或者红尘烟火中并不为奇,却似乎和她的妹妹有天壤之别。
这样的两个人竟然会是亲姐妹?
孟怀瑾和付闻樱夫妻伉俪,心意相通,自然看得出妻子的想法,他只是给妻子夹了一口菜,示意她继续吃。
几个孩子对大人的想法一无所知,吃了早饭,孟宴臣出发去上学,许沁下周入学,便回了自已的房间,许漪跟在付闻樱身后,看着女人拿着剪刀修剪花枝,不一会一件插花作品就大致完成了。
许漪看着付闻樱修剪细节,小脑袋一动一动的,付闻樱看着好笑,开口问,“小漪,你也会插花吗?”
宜修想了想,“看妈妈做过。”
付闻樱一想也对,许沁姐妹的母亲是一位木雕艺术家,会喜欢插画也不奇怪,边笑着说,“小漪,那你觉得这个还有什么要改进的嘛?”
宜修静静看了看,伸手取下一根松树枝,于花卉密集处小心点缀。
付闻樱细细看了看,眉眼弯起。
“小漪妙思,虽有百花争艳,仍有松柏傲骨不朽。”
宜修点了点头,“百花总有凋零,但我敬佩古松缄默恒久。”
付闻樱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年仅7岁的许漪,宜修强作镇定地补救,“爸爸曾经说的。”
付闻樱不再说什么,她当然知道那位因为贪污受贿落入尘埃的前市长大约并不会说出这种话来,但是再小的孩子也有拥有隐私的权利,她并不打算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