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五岁那年母亲不见踪迹,一直到初中毕业,我几乎从未离开过这个小县城,我自认为我对它已经熟悉地不能再熟悉,可我现在走在这个小县城的街上,我才发觉到我好似从未认识过它。
干涸的池塘,停摆的商场,周围的一切早已不是我记忆中当年的模样。
而我却完全不知它是何时变成的这样。
中午,我带着梁安来到了记忆当中的一家烤鱼店。
其实来之前我并不敢肯定这家店是否还在,因为这家烤鱼店很有些年头了。我五岁前的记忆现在基本上全都变得模糊不清,可我依稀记得一个初夏的晚上,我的父亲刚发了工资,带着我和母亲来这家烤鱼店的景象。
店里的装潢尽显朴素,甚至一些小角落里的墙皮都已脱落,油亮光滑的桌椅板凳,静静地摆放在那里,一眼望去,年代感扑面而来。
梁安望着周围有些不太能勾得起食欲的环境,面露不解的神色。
“坐吧。”我示意还没反应过来的梁安坐下,随后喊来店员。
不大会一位年纪看起来和我外婆差不多大的老婆婆从后厨缓缓走出来,她是这家烤鱼店唯一的店员兼老板。
因为这家店只有一道菜,就是烤鱼,也没有那么多的口味供人选择,所以我们之间并没有过多的交流。
起初老婆婆看到我们时,表情甚至还有些许的意外。
在她走进后厨的前一刻,忽然停住脚步,声音略带沙哑的对我们说道:“孩子,米饭还得现蒸,可能得稍微久点。”目光还带着些许的迟疑。
“没关系奶奶,我们可以等。”梁安开口。
我和梁安面对面坐着,等着烤鱼,她却忽然开口问道:“祝平,这家店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你应该经常来吃吧?”
“不是,只来过几次而已。”我回道。
“和随春生一起来的吗?”她一边喝着奶茶,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
“不是,我自已来的。”
此话一出梁安明显有些意外,梁安是个心思很细腻的女孩,她立刻便猜到了这家店对于我来说可能还有一些让我留恋的东西,至于是不是因为味道很好,她不知道,因为她还没有吃到。
“那我还真有些期待这烤鱼的味道了。”
闻言我只是笑了笑,并未言语。
片刻后我忽然想起什么,赶忙站起身朝着后厨走去。
不大会,我又重新回到座位上,梁安放下手机,疑惑的问道:“你干嘛去啦?”
我将头扭向窗外,不紧不慢地回道:“告诉老婆婆烤鱼不放辣。”
梁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将头低下开始摆弄她的手机。
烤鱼上桌之后,梁安轻轻夹起一块放进嘴中细细品尝了一番,然后忽然开口:“味道确实还行,但好是像还不足以让一个人单独来吃好几次。”
我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解释。
“这家店开了很多年了,其实今天我没打算带你来这里吃的,刚刚走在街上忽然想起了这里。而且来之前我也不确定这家店还开着没有。”
“为什么?”
“我第一次来这里是和我爸妈一起来的,那时候我还很小。”
梁安闻言盯着我看了好一会,我在她的脸上却观察不出她的任何心理活动。有时候我很纳闷,这姑娘是学过反心理学吗?为什么从她的面色上观察不出她的任何想法?
于是我索性放弃猜测,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了烤鱼。
梁安的胃口很小,巴掌大的一碗米饭下肚,便拿出随身携带的口红,补了补妆。
口红颜色是那种淡淡地桃红色,看起来并没有那种浓妆艳抹的感觉,反而将她的面容衬托得更加精致。
吃完饭,我便准备付钱离开,老婆婆走到我们身旁,用略带关心的口吻问道:“孩子,吃饱了吧?”
我和梁安同时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我记得你,你来过好几次了。”老婆婆忽然看着我开口。
不等我回应,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多吃些吧,可能你下次再想吃,这家店就已经关门了。”
此话一出,我无言地怔愣,一直到付完钱离开。临出门时我回头望了望,老婆婆独自一人佝偻着背,默默地收拾着餐桌,和店内的环境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永存我脑海的黑白画,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吃烤鱼了。
梁安察觉到了我的情绪有些低落,于是开口。
“不舍得啦?”
“嗯,有点。”我实话实说。
“没关系,想吃烤鱼了跟我说,姐姐会做。”梁安面带笑容,打趣道。
“得了吧,我可不敢吃,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我也笑着回应。
此话一出,梁安得表情瞬间晴转多云,皱着眉咬着牙。
“你再说一遍!”
“不敢不敢。”我笑道。
“算你识相。”
我不言语,梁安也默契地不再开口,或许她明白,让我感到不舍的并不是烤鱼。
尽管我的外公外婆给了我很多爱,可原生家庭带给我的苦痛却也是真实的,所以我总在回忆里行舟徘徊,像个流浪的拾荒者。
朋友说我是个念旧的人,那么多年前的东西你都能留到现在。我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有些回忆我也忘得差不多了,像是一面整洁白净地墙,在光阴腐蚀下,墙皮逐渐斑驳,偶有几块大小不一的墙漆还算完整。
而就是那几个留白,让我流连至今。
任何好的、坏的,回忆也好,经历也罢。它们都是我的行李,是我闭眼前的遗物,是我之所以成为我的证明。所以我念旧,经常一个人在河边慢悠悠地走。
这家烤鱼店关门,也连带着我的某一部分回忆永远消失在岁月的尘埃中。
下午我不打算再带着梁安四处闲逛,她生理期,走太多路身体承受不住,而我也有些累。
“咱们回去吧?你现在不太适合长时间运动。”我开口。
梁安则是附和地点了点头,想必她也感到有些累了。
“嗯嗯。”
于是我们两个人,一个伞,朝着酒店的方向走去。
“祝平,你说什么时候能下雪啊?”
“这才什么时候,还早呢。”我心不在焉地回道。
“你会堆雪人吗?”
“会吧。”
“那下雪了你教我堆雪人好不好?”
“哦好,没问题。”
梁安看我有些不在状态,便没再开口,默默地将头低了低。
伞下,我在左边她在右边。来到一个T形路口时,我还在想着烤鱼店的事,便无意识的打算向右拐去。
而梁安也在这时向左转去。
于是两人就这么撞在了一起,梁安的眉骨撞到我的下巴,瞬间我便回过了神。
雨还在下。
我和她的距离仅不到一拳,视线交织在一起,两人对视了好一会,不知为什么,我和她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都忘了移开视线。
还是梁安率先回过神,将视线挪开。
“酒店......在那边...”她的手冲我背后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