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汗水顺着戚顺雨的脸廓滴下,对面书生模样的男子做了个“请”的动作,意思是让他先压。
半个时辰之前,戚顺雨只是如往常一般,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来赌坊找点乐子。
刚到堂中,戚顺雨还没想好今天要玩点什么,忽然擦身而过一个薄纱覆面,气质卓绝的女子。恍若身有暗香袭来,勾的他神魂颠倒。
以他终日寻花问柳,窃玉偷香多年经验,虽然此女戴着面纱,依旧可以从她姣好的眉眼,轻纱勾勒的轮廓,看出她面容必定不凡。
戚顺雨心尖痒痒,果断上前拦住那女子去路,温声笑道:“姑娘留步。”
姑娘看似是个温柔似水的性子,没想到刚烈泼辣得要死。他不过同那美人细声言语几句,美人就要出手拔他舌。
大抵从小学武混江湖的女子都如此,永远学不会顺从。毕竟她们从一开始,所受的教导就是拿起刀剑反抗。
这边的动静也很快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一大汉带着那书生模样的男子上前制止。大汉自称姓白,是这女子丈夫,说他妻子自小不会言语,刚来锦城也不认识人,冒犯了戚二爷。
他态度极好,根据戚二爷在锦城如雷贯耳的名声,明摆着看在戚家的面子上要给他台阶下。
戚顺雨脸上挂了彩,神情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自小根骨不好,又不肯吃苦,走在路上遇到大点的狗都只有被打的份,刚要不是被发现得早,过两天戚家办寿的时候说不定还得顺便给他出殡。
他冷笑一声,脸上伤口抽到,又疼痛起来,于是“冷笑”变成抽筋,道:“见谅?可以啊!你替她给本大爷磕十个头,哐哐带响的那种,本大爷听得高兴了说不定就不计较了。“
大汉本顾忌戚家颜面,不想把事闹大,才委屈求全,却也不想他是这样的态度。
世界上最恶心的大概就是这种,你把问题揽在自已身上,本意是想给对方一个台阶下,结果发现对方真觉得是你的问题。
就像是本以为会各退一步,结果你退了一步,对面不退反进且蹬鼻子上脸
踩得人心凉凉的。
此时,就算原本“厚如山”的颜面,此刻也成了“薄如纸”,分分钟被怒色冲破。
两方眼见就要不分场合的单方面虐菜,赌坊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且慢!”
人群中走出一美貌的高挑女子,盈盈福身道:“奴家婉婷,是这赌坊的管事,诸位郎君这是做什么闹起来了?玩得不尽兴吗?”
婉婷在这赌坊露面很多年了,她漂亮,会说话,坊里的老顾客都认识她,这会儿见她出来说话,便觉得这事马上就能和和气气解决了。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众人所料——戚顺雨在外面当螃蟹,横着走惯了,不吃软也不吃硬,换以前他或许都会给婉婷一个面子,今日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反倒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找死。
他一口咬定自已受了冒犯,众人没瞧见他调戏白夫人,却实打实见着她出手就是要取戚二爷性命。尽管众人大都知道这破人尿性,却碍于戚家不敢出头,只在旁边张望,这个关头也没人出来正面呲他。
他便得寸进尺,硬要两人中一个给他磕头道歉。
白夫人不理睬他。
大汉也怒不可遏。
气氛再度紧张起来,这时,大汉身边那个书生却出来提议,换种方式解决问题,也就是——赌博。
顾客之间私下另设的赌局,栖鸦并不参与。
他们一开始也只是摇骰子压大小,三局两胜,赌一个道歉。
人跟草履虫有生殖隔离,没人知道这位大爷在想什么,又为什么今天非要听到这声响。
那戚二爷混迹赌坊多年,自诩深谙此道,一开始也确实连赢两局拿下。
他笑得满脸得意。烛火灯光之下,白夫人那双含嗔带怒的美眸格外夺目,让他又升起了点别的心思。
于是就有了以关河刀下注的这一局。
赌注甚大,连栖鸦都下场,他本是十拿九稳……没想到第一局就输了。
这会儿戚顺雨才反应过来,自已精虫上脑时做了个什么丧心病狂的赌。
再输……再输一局,回去一定会被打死的。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围挤得压根看不清场内。
突然,人群里爆发出一声巨响,夹杂着木桌发出的一声不堪承受的呻吟。
“放开我!!”戚顺雨人已被压在桌台上,他身材有些微胖,竖着站时还因为有那么高显得像壮实,摊开了才知道是一块任人拿捏的软面团,现在又成了张瑟瑟发抖的面饼。
书生手腕一翻,指尖便多出一枚寒光凛凛的梅花镖,他一手压在戚顺雨后颈,像是摁着板上待宰的猪头肉。他抬头,目光在场中逡巡了一圈,才回落到手下这人身上,居高临下道:“戚二爷,愿赌服输啊。在场的可都是人证,你要想抵赖,那是万万不行的。”
他一句话将在场诸位好汉绑上贼船,众人面面相觑。
不看僧面看佛面,戚家现今如日中天,就算他们自诩不是来攀炎附势,那也是看在关河刀主过往情面来的。退一万步来说,他们是来贺寿,不是讨债的,方才装怂看热闹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此时火石落到自已脚背,才觉着不对——难不成真要去戚家的宴上,当众逼迫主人家交出关河刀不成?
“想得美!关河刀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给了你?那东西又不是我的,我说了就作数么?”腹部压在桌沿上膈得难受,戚顺雨气喘吁吁,偏头道:“我看,今天就是你们故意做的局!让那个贱人来勾引我,就是想要……”
旁边站的大汉本犹豫着要劝书生不要动手,听了此话勃然大怒,自已上前先给了他俩大嘴巴子,戚顺雨露在外面的脸瞬间肿起来。
“你个满嘴喷粪的狗东西!”大汉卯足了劲,打完手都麻了,“戚老前辈那样英雄的汉子居然也会生出你这种狗儿子!既然你爹教子无方,总要有人替他管教你,好叫你知道天高地厚。”
那边不顾忌主人面,打狗打得热火朝天。栖鸦管事却只是默默站在一边不言语,无动于衷。
这样由栖鸦出面作保的赌局不是戚二爷脸大,想赖就能赖掉的。就算在场诸位独善其身,他们也势必会为赢家讨取应得的战利品,只需要收取一点“小小”的报酬。
周折玉他们站在最外边,热闹只能看个边边角角,连“在场”都算不上。
场外人员张望了半天,没瞧上好位置视角,倒是把瓜吃了个八九不离十。
始末一串,周折玉脸上神色晦暗不明,将那头的大戏映在眼里。
耳边还回荡着喻恒末尾说的那句不明不白的话:
“这人是个断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