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对面的石壁上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个黑洞洞的窟窿,一袭浅色衣裙的身影幽幽伫立在那儿,像个找不到坟头的孤魂野鬼。
“你还是要跟她走吗?”孤魂开口问道。
寂静中只有河水还在不知疲倦地哗哗流,冲淡了空气中张牙舞爪的污浊难闻的味道。却没有人回答她。
傅秋宵难耐于气氛逐渐焦灼,站不住似的向前迈了一步,喊道:“娘——”
上面站着的傅烟络少见的没有搭理他,甚至都没看他一眼,只死死地盯着邱月缘,甚至忘了自已站在离地面两丈高的石台之上,抬脚就要往前走。
身侧突然冒出一道黑影,拦住了她。
是了。沧浪门明面上的主子不就两个吗?‘鬼’不是罗梦觉养的,那就只有……
傅烟络略略回过神,瞥了一眼身边的黑衣人,又将目光回转到邱月缘身上去,咬牙切齿道:“……你果然没有死。”
邱月缘闻言点点头,面无表情地与之对视,出其不意地说了句玩笑话:“借您吉言……确实还活着。”
周边的气温骤然下跌,原本散开的阴影又附着在四周,黑衣人带着傅烟络从对岸掠过来,停在离他们十几米的位置。
“宵儿,过来。”
傅秋宵抬眼看了看傅烟络的脸色,又转头看了看罗梦觉,还是走到了她身边。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傅烟络摸了摸傅秋宵的脸,眉眼间都是关切之色,那双纤长的手却微微有些颤抖。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转头看向邱月缘。
“邱月缘,你为什么总是这样阴魂不散?”方才那个面色凄厉的女鬼好像突然又被别的附了身,换上一副婉转哀凄的楚楚可怜样,“当年是你自已要走的!罗哥哥为此伤心欲绝了好一阵,你也狠下心!现在又回来,还要勾得罗哥哥巴巴跟你走吗?”
说完又拉起傅秋宵的手,冲罗梦觉道:“十五年了——当初她走得那般无情无义,现下突然出现来找你,你不觉得有什么阴谋吗?!罗哥哥!她就是要拆散我们这个家啊!她从来见不得我好,从前是跟我抢罗哥哥,后来见我怀了宵儿,又不甘示弱使计怀了孽种!我好心不计较,顾念罗哥哥心里有她,去请她住到庄子上来,她呢?!她差点发疯杀了我!若不是罗哥哥救我,宵儿还有没有命在都说不定……”泪水顺着她秀丽的脸庞缓缓落下,滴在傅秋宵的手背上。
他想伸手拭去傅烟络脸上的泪,可这样的母亲他往日从未见过,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心下也开始难过起来。
被问候到的,无论是邱月缘还是罗梦觉都不回答,只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画风出奇一致。更显得她撒泼打滚似的无理取闹。
傅烟络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周折玉一旁看着有点脸疼,觉得这口歪瓜吃的姿势不好,有点膈应人,让人觉得自已现在不应该站在地面上,应该躺在地底。
“娘……”
“你不要忘了我爹死前你答应过他什么。”傅烟络打断傅秋宵的话,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又马不停蹄地换了一副神色,白脸不行唱回了红脸,冷冰冰地开口道:“左手的教训这么快就忘了吗?”
罗梦觉的眼神陡然暗了一下,却没说什么。
反而是邱月缘先开了口:“胡言乱语、又哭又叫的把戏你十几年前就玩过了,看过大夫了吗?废话就别说了,我们之间没有寒暄的必要。”
“我只问两件事。第一,义庄之下和这里的地牢是你在背后牵头吗,还是从你父亲那一代就开始了?”
“第二,我女儿呢?”
前者八九不离十,后者邱月缘心里却一点都没有谱。
多年探查,连沧浪背地试药一事邱月缘都能有所察觉,可一个活生生的来历不明的女孩,她却一点消息都没听到。她只是固执地认为人只是被藏了起来,寻找干净了这片地方上“不透明的地方”,就一定可以找到。
可是没有。
从见到罗梦觉之后到现在,关于女儿的话他一句都没提过,是因为被他们藏到别的地方他不知道?
还是这里根本没有这个人。
傅烟络自动忽略了第一个问题,闻言一愣又开始笑起来。
“不见了?那说不定已经剁碎喂了狗了——”
说完又继续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声在隧洞里回荡拉长,带着点令人头皮发麻的惊悚感。
邱月缘脸色也难看起来。
等她笑够了停下来,款款温柔道:“不是你自已抱走了吗?怎么还要来找我要?”
邱月缘却再也看不下去她这副嘴脸,转身扶起孙夫人就要走。
“我准你走了吗?”
傅烟络放开傅秋宵的手,抬头笑了笑,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袖口不存在的灰,“你当我这儿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话音刚落,四周的黑影一跃而上,就要将在场的人一并拿下。
罗梦觉最先反应过来,一掌打开第一个冲邱月缘来的黑衣人,紧接着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他逐渐抽不开身。邱月缘也只能先放下手里晕过去的孙夫人,提剑应战。
周折玉身上本就有伤,谁知那啥夫人一个人在那儿又哭又笑地唱了半天独角戏,突然变脸就又要杀人,仓促之间,也来不及想什么应对之法,只能硬扛。
雪白的剑锋快成残影,那些没有一击毙命的却是不知疼痛般,不依不饶地继续缠上来。周身血痕越来越多,速度也慢了下来,傅秋宵一咬牙,自已冲上去要给他挡。
傅烟络启唇想说什么,却见罗梦觉人已到跟前,右手还乱七八糟地缠着一条帕子,沧浪掌便推了过来。
就近的一个黑衣人回身来接,却被那一掌蕴含的强大内力震得踉跄两步,只得曲线救国,抄着傅烟络借着掌风退到对岸。
“好!好!好!”傅烟络目眦尽裂,一口气连说三个“好”字,“你若是为了她真的不想活了,我可以送你一程!”
“你就……”
话音未落,易变陡生。
一边的邱月缘逐渐开始力不从心,被人近身砍到大腿上,却不知为何没能立马反应,那刀便立马变了方向,往上挑来。
罗梦觉立刻就要往那边赶。
“啊!”傅秋宵被莫名的掌风波及,连退几步也没站稳,眼见已跌到了暗河边,湍急的河水应和似的暴涨,拍岸的水花就要一并将他吃下。
“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