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闻其详。”他静静地说。
我便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记得你说过,谷里发生的一切,你都在掌握之中,是不是?所以其实在我们七个人靠近那棵树开始,你就预备好了对付我们的方式。”
“李青摔下去的那个树洞,我十分清楚一开始并不存在,因为我跟潘权一到那儿就检查过,这是我们的习惯,尤其还是完全陌生的地方,那个时候周围明明连坑都没有,哪里来的树洞呢?可它偏偏就那么出现了,就在我们准备走回头路的时候……”
“还有树洞里那股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的特殊气息……”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因为你口口声声说是我们闯入了你们的领地,所以要用死来惩罚我们……可事实分明就是你一步一步在诱导我们深入。”
“直到我们第一次谈话,你说出了与老师当年的那桩交易,我才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其中有所关联。”
“可我还是不明白,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你是如何在短短时间之内,知晓周洲庄蓉他们的轨迹,捉了他们两个的同时,又特意在我们必经之路放上李青的尸体,我们从锅炉人手下逃出来,还有我杀了那群即将变身的人之后,你又是如何精准地获知我们三个人的位置?包括后面木坛大火,如此紧急的时刻,你又是如何准确地知道在哪里找到我们……每次不管是你还是你的仆从,表情都写满了理所当然……”
“我起初怀疑你们有不为人知的先进手段,可以让你和分散各处的仆从们快速通讯,只是观察那么多天之后,我否定了这个想法。”
“后来,你承认了他们不是人,对么?可也不是机器人……你没有能力造出机器人,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有,这里也没有供你批量生产的零件。”
“那么,他们究竟是什么?他们也拥有简单的思考和行动能力,却对你言听计从,他们缺乏灵魂,行为呆滞,从来没有情绪波动……我想了又想,结合谷内的环境,和你的表现,只剩下一种可能,他们就是木头人,字面意义上的木头人。”
“你大概觉得活在谷里太寂寞吧,用林木造出这一堆一堆行尸走肉来陪你,他们存在了多久呢,我猜没有很多年,因为从老师的表现看,他并不知晓这些人的存在,他进谷的时候应该只见到你,与我现在见到的这个、一模一样的你……”
“可还是那个问题,你是如何利用这些木头运筹帷幄的?”
“我前几天注意到,山上那棵树的叶子,似乎有些变黄了……这可是冬天都没有发生过的,与此同时……”我顿了一顿,看了眼白,他面无表情,一直沉默地听我诉说,我便接着讲,“与此同时,比起初见的时候,你的身体也变差了很多,你怕冷,经常咳嗽,吃不了荤食,吃不了口味太重的食物,以前你还会去谷中其他的地方,比如我在房顶上看见你的那个小木屋,比如竹林……但后来,啊,大概就是木坛那场大火之后,你的活动范围几乎就缩小到木坛和你的住所这两个地点,比起你困住我,其实你自已也被困住了吧?”
“还有,为什么你能永葆容颜?”
“以及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你当年究竟与老师谈成了什么交易?”
“我的推测太过于大胆和可怕,所以我一直不太敢下定论,可是这么久以来我每日苦思,这只能是唯一的解释。”
“你也不是人,对么?”我盯着白凝固的身形,“你是……植物?更具体来说,那棵树就是你,你就是那棵树!”
“那棵树,树大根深,地面上的部分已经大的匪夷所思,地面下的部分更是难以想象的庞大,一直延伸到木坛这里,让你汲取营养,而谷内的植物也全都在你的荫蔽之下,正是借助这些存在于各处的植物,你才能那么快地掌握我们的行踪,它们……就像你的眼睛。”
“还有姥苏……老师防备心重,你恐怕也不会尽信于他,他要了你药园子里的一株普通植物,后来却靠着它平步青云,这恐怕也是你没想到的吧。”
“至于你跟老师达成的交易……应该跟你的处境有关。”
“你谷里的物资,应该也是从老师那里拿到的吧,但老师不可能亲自出面,那么是谁替他效劳呢?让我猜猜,应该是……黄儿头?他父亲死后,黄儿头因为不学无术很快就把家产败光,为了维持生计,不得不接受老师的雇佣,不然以他胆小如鼠的性格,明知道前路危险又怎么敢独自探路呢?那不过就是对外的说辞而已,也正是因为这样,你才一直没有对他下手。”
“一切的一切,都是你们设计好的,对吧?是老师暗示我来这儿,是老师暗示我找黄儿头做向导,然后再由黄儿头一路引我们到谷中……”
听到这里,白终于有所反应地摇摇头:“不是他的授意……”
“那就是你的!”我斩钉截铁道,“为什么?你千辛万苦引我们到这里,然后一个一个将我们杀光,你图什么!”
“虽然是我授意,但我没想到他一次派过来这么多人,我以为只有你……”白叹气,“其他人,就跟你想的一样,入谷者都不能活。”
“这就是为什么我一次次犯错,你却始终坚持让潘权背锅的原因?因为从一开始你的目标就是我……”
“可我不明白,你引我来是为了对付老师,老师怎么会愿意?”
“我并没有告诉他实情……”
“老师以为,他送人过来就是为了借你的刀、杀了我们?”
“恐怕不止这样……”
“还有什么?”
“你以后会知道的。”
“那你,这么大费周折地将我引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跟三十年前那桩交易有关,还有……其他的原因。”
“老师除了给你想要的物资,还许诺了什么?”
“我不能说。”
“到现在还是不说么?你知道你害了多少人吗!”
白面容平静:“蜉蝣朝生夕死,人类又何尝不是,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我也不在乎。”
“你……”
我盯着眼前这个男人,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半晌,我忍不住呵呵冷笑。
“就算你不说,我也猜到了……”我注视着他的眼睛,笑着说,“我已经为你备好一份大礼,比火烧木坛更大的礼……”
白皱眉盯着我,突然悚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