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在白脸上看到慌张神色。
他转身就往门口走去,却被我先一步堵在门口,我笑着对他说:“已经来不及了。”
“你做了什么?”他一双眼冰冷地望着我拦在门前。
“故技重施而已。”我笑意盈盈,“虽树大根深,可要是根没有了,树又如何存在?”
白冷冷道:“让开!”
“不让又怎样?”
他猛地伸手掐住我的脖子,推着我后背抵在门上,我不甘示弱,从袖中摸出早就准备好的短小尖竹棍,狠狠刺向抓着我的那只手臂,深红色的血液立刻洇红了衣袖,他却毫无知觉似的,看都不看伤口,仍然掐着我不放。
“你……感觉不到……疼……”我呼吸困难,但他的脸色只会让我更兴奋。
“感觉得到,只是自从你来到这里,这样的疼已经发生过无数次,我习惯了。”他面容痛苦,“为什么……你非要毁了这里才甘心?”
“我不是……非要毁了……这里……我是要毁了……你……”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听到这里,掐着我脖子的手微微放松,他看着我,就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很久很久,他说:“就因为……潘权?”
“没错!”我恶狠狠地甩开他的手。
“我不但放你走,还答应你放过周洲,我可以给你姥苏,甚至比姥苏更好的东西,可就算这样,你还是为了潘权做这些疯狂的事情?”
“什么狗屁姥苏我根本不在乎!潘权已死,我要做的就是杀了你跟老师,我现在已经知道你们全部的秘密,我还有不这么做的理由么?”
白痛苦地摇头:“你总是自以为是,做起事来不计后果,可你不明白,你究竟将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怎么?你终于打算杀我了?”我轻蔑地笑。
“不是没有可能……报仇的前提是你得活着,假如我真的下定决心杀你,你打算怎么做?”
“可惜……你已经错过最好的时机了,现在的你杀不了 我了。”
“是么?”他声音寂寂,“可我也不能……”剩下半句,终究没有说出口。
我冷笑着不说话。
接着他沉静地抬头:“可我说的代价不是这个,是你出去以后。”
“那就不关你的事了。”
他看了我很久很久,最后伸手拉住我的胳膊将我从门前推开,我踉跄了一下稳住了身形,看着他打开门,看着他走出去。
已经来不及了。
我跟着出去,白已经不见了身影。
葡山地势虽然不高,但因为谷中地势够低,站在葡山之上即可纵览谷中情况,我遥遥望见木坛临近的一处屋子,正在熊熊火光中化为灰烬,黑色的烟直直地钻天而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那是白的屋子,没错,那屋子才是谷中真正重要的所在,而并非木坛。
同样的把戏玩了两次,那又如何呢?有用就行。
随着那间屋子的坍塌,谷中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我拿起望远镜默默地观察。
白的那些仆从,当屋子燃烧殆尽之时,那些仆从们个个呆立原地,似乎感到死亡来临的恐惧似的,纷纷颤抖不已,而后面孔渐渐模糊不见,一个接一个全身好像氧化一样发黑,变成一根枯朽的树干,便再也不动了。
而山上那棵树……叶子逐渐枯黄,一片接一片地落下来,几乎在数小时内落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无力地站在那里,一副死期将至的衰败模样。
那白呢?
他会怎么样?
我立刻翻身往山下跑去,先去了白的屋子,那里空无一人,转头又去了木坛,还是不在。
几乎顷刻之间,谷心热闹的氛围消失殆尽,空荡荡的如同荒废许久的游乐场,不知晓哪里会突然窜出未知的可怕生灵。
白呢?
他会去哪里?
遮天的浓烟中,我顺着进谷心的路一路向外奔跑,在苜罗花开满的那条路上,终于见到了白。
他背负双手,呆呆地立在苜罗花丛中,留给我一抹忧伤的背影。他的白色衣袍沾染了灰,看起来十分狼狈,银白色的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正在渐渐转黑,一缕一缕地往地上掉落。
虽然只是背影,但我知道是他。
心里有股莫名的情绪胡乱涌上来,感觉有些难以呼吸。
“你怎么在这里?”良久,我开口问他。
“等你。”他不回头,回答简短。
“等我……做什么?”
“送你出去。”
“送我……出去?”
“嗯。”
“为什么?”
“你指哪个方面?”他终于回转身,容貌倒未有变化。
“在我做了这些事之后,你……”
“我们的交易还没完成。”
“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见到他之后,你会知道的。”他盯了我一会,忽然伸出手,“这个给你。”
是一枝插着苜罗花的木簪子。
我奇道:“苜罗花,不是被摘下来就会枯么?”
“要看谁摘……出去之后,记得把花养在土里,它会自已扎根活下来。”
“可这不是姥苏。”
“它可以是。”
“嗯……”我又看了半天簪子,跟今早帮他绾发的木簪子十分相似,好像就多出一朵花,“这簪子……”
“就是那支。”
我好奇地看着他,但他的神情看起来并不想纠结这个问题,过了会他又说:“周洲跟黄儿头,都先你一步往出口去了,不过你对路最熟,应该能赶在他们之前到出口。”他又想起什么,“小心周洲,从他的表现看,事情可能不会那么简单。”
我点点头。
“那你呢?”
他看我一眼:“怎么?你毁了我的山谷,还觉得不够么?”
我神情复杂,无言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要说为潘权报仇,我的确应该杀了白,可是他不会坐以待毙,我怀疑自已能否做到。
而且,我心里模模糊糊的,似乎并不想这样做。
最后我说:“我不会再来这里。”
他终于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笑令我有些释然。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他说。
“什么?”
他再没说什么,飘飘然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