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念时不知道自已怎么会胆子那样大，跟着简十一上了奔驰后驾驶座。她同样不知道他为何会吻自已，也同样不知道自已为何没有推开他。那个难堪的念头总算清晰地在她脑海成型：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是谎话。她曾苦苦追寻苏老师，想把初吻花在他身上。她哥说得没错，她还小，分不清楚自已的感情，对苏老师是，对简十一也是。爱与不爱，爱和恨是否冲突，是她弄不明白的哲学题，比考试都难应付。
简十一只是想教训她：亲吻、做爱都与爱情无关。可她在吻里闭上眼睛那一霎那，他就心生不妙。他没得到预料里她激烈的推搡，而是她微微颤抖的眼睫毛和笨拙的承应。但她单是方时绪妹妹这一点就足够令人敬而远之，他最讨厌较真的人，想想也是甩不掉的麻烦，于是咬破了她的嘴唇，让她清醒点。
方念时是从疼痛中才回到现实，那股血腥味令她羞愧。她又见简十一凉薄的眼神，他在羞辱自已，可等不及她做任何反应，方时绪正崩溃地把车窗敲得哐当响。
简十一也才回神，他听见车外方时绪的骂他祖宗十八代的脏话，想这回真的大麻烦了。
“你给我等着。”方时绪看见车里那盒开了的避孕套，还有他妹微微肿胀的嘴唇，突然从车窗外消失。
“你把我害惨了。”简十一说。
“我比你好？”方念时脑子里想不到任何应对计策：“死不了。”她喃喃地下车。
两人刚一下车，方时绪正拿着一块脑袋大的石头走过来，正是方念时拿去抵车后轮胎用的。
方时绪本来是准备拿着石头砸奔驰车窗，现在作势要把这石头拿去砸简十一。
方念时捉急地对一旁冷眼旁观的许初一求救：“许初一，初一姐，你帮忙拦拦我哥啊。”
“你站我这边来。”许初一反倒把她拉到自已身边，留下简十一一个人站在那。她从口袋掏出张卫生纸让她擦擦嘴皮上的血迹。真是大白菜被猪拱了，糟心得很。
“不是，我哥打不赢他。”方念时急眼了。
方时绪已经算健壮，简十一还要比他壮实一圈，霍日白应该能与他一战。许初一想起简十一也不是那种不还手的人，只便只身站出去：“我跟你哥两个人，你在这站着别动。”
简十一往前走了两步，戏谑地笑道：“许初一，所以那年你是为了方时绪出头。如今付艺移情别恋甩了他，也轮到你上位了。”
“你少岔开话题。”许初一回。
方念时逐渐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她只真怕打起来，他们两个也不是简十一的对手。她飞快蹿过去挡在方时绪面前，抢走那块让她提心吊胆的石头：“哥，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
“行，那你好好解释一番。”方时绪激动道：“说说，你倒是说说，怎么追个尾追到他车里去了？”
方念时怎么也难以启齿，许初一见她欲哭无泪的样子知道这事大概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原因了。她劝说方念时：“你先回车里去，撞车的事让你哥跟简十一好好谈谈。”
“谈什么谈？”方时绪完全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方念时，你给我回来。”
方念时听到这一喝，在两米开外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眼眶红红。
“方时绪，你有必要吗？”简十一挥了挥中指让方念时继续走，她憋着嘴一动不动，他才想起来她不是老疤自然看不懂自已的手势。
“你别管她。”方时绪拉住许初一，又指着简十一骂道：“我没必要？方念时，你给我听好了，去我律所闹事就有他简十一的份。这人从小就是个混子，现在也是个混子。”
简十一吵回去：“呵，我是混子，那也比你好，从小就爱多管闲事。只顾着混你的狗屁律所，哪天你爸公司倒闭了你都不知道。”
“那也比你好，照你这样说，你们简家家道中路，全拜你所赐。你以为平城这些人给你脸，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你死了的父亲？还不是看在你妈和她娘家的份上。”方时绪一股脑地说，期望这些揭短能让方念时认清事实。
父亲这两字让简十一彻底失控了，他神色凉薄：“是吗？谢谢你提醒我。你跟你妹妹真是一样的无知且可笑。”他朝方时绪挥出了拳头时，冷酷道：“看来是谈不拢了，法庭见。”
那一拳猝不及防打得方时绪脑子发懵，他眼红着要还回去时，方念时拼命拽住了他的手
“哥，我错了，再也不让你操心了。”她哭着求他，又哀求许初一说句话。
许初一真想帮忙把那拳揍回去，她明明记得昨晚方念时谈起简十一还是满脸看不上。
“你们三个要演苦情戏回去演去。”方念时的哭声听得简十一闹心，搞得是自已像狗皮膏药赖着她一样。
方念时抹了抹眼泪，朝简十一逼近，她像他在车里吻过来那样吻回去，睁着明晃晃的眼睛，她的泪滴到他嘴角。那时间很迅速，她咬破他的嘴皮。趁所有人不防之际，捡起那块的石头，狠狠朝奔驰的车窗砸过去。她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凉薄，她说：“简十一，你才可笑，你黑发也很丑，我是真的讨厌你！”
简十一和方时绪看着满地破碎的玻璃，同时冷静下来。
“你跟她多久了？”方时绪问，足足变成了第二个向勤。
简十一尝到嘴唇上的血腥味，心快跳出来：“你问我我问谁去？你妹真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许初一把问题拉回去：“简十一，现在是该骂人的时候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应该好好说清楚。”
“说？怎么说？”简十一是有理也会成了没理的。
方时绪说：“说人话。”
“我的车停在这里好好的，她转弯喇叭也没摁，直接撞我车上了。然后就是对我指手画脚，对着我车后尾一顿踹……”简十一说不下去，作罢：“算了，我倒霉，跟你们兄妹在法庭耗不起，过两天我会把修车的发票和银行卡号寄给你。”
方时绪头脑清晰地很：“你为什么把车停在这里？她说什么做什么不可能无缘无故？还有，车里到底怎么回事？你亲她干什么，你脖子上的吻痕，还有那盒避孕套又是怎么回事？”
简十一说：“吻痕，避孕套，跟她没关系。”
“你还劈腿？”方时绪说着要干架的仗势，许初一拉住他。
“我没女朋友。”
“那你为什么亲她？”许初一质问，方时绪让她冷静。
“我跟她真有什么，撞个破车还会让她拉你过来赔钱？”简十一自已也不想相信：“你们小心点，帮着劝两句。我也是刚刚发现，你妹可能真的暗恋我。”
“前有姓苏的教授，现在有那个兼职酒吧前台的同学阿洲。”方时绪嫌弃地打量简十一：“呵，你有病吧，年轻、学识、样貌，你有哪样？暗恋你？那我倒真的看不出。”
“方时绪，你什么意思？狗眼看人低的毛病你能不能改改？我巴不得是我在胡说八道，我要真对你妹有什么非分之想，还用等到现在？”简十一平时在美食街碰见她，都装作不认识的样子。知道她是他妹，还是高中毕业那年在他爸的葬礼上，她被卓立岸背在背上，叶从欢跟在屁股后面一个劲逗她。
方时绪说：“简十一，该赔多少我自然不会赖账，但麻烦你离她远点，有多远滚多远。”
“两辆车怎么办？”许初一提醒他们。
横眉竖眼完，还是得三个人合力，奔驰的前轮已经陷到了路边的泥泞里。方念时也朝他们这边走过来，看起来刚刚哭完，鼻头红得搓得起了皮。
简十一像躲瘟神一般往边上躲。
方念时朝他凑过去，伸手：“车钥匙，我进车里去，你们三个在后边推。”
简十一躲得厉害：“就在车上插着。”
方时绪不满地拉开她：“全是玻璃渣，你让他自已进去。”
“我没力气。”方念时说着自顾自往车里钻。
“啧！”简十一拿她头疼，眼疾手快抓着她后背把人拎一边去，脱下外套垫在驾驶座，叮嘱道：“不行就摁声左手边的车喇叭。”
“简十一。”方念时声音轻轻的，半天蹦不出半个字。
“唉，知道了知道了。”简十一什么都不想知道地关上车门。
……
结果，简十一的车没事，反倒是那辆公司的车出了问题。方时绪让许初一先开车带着方念时回去。至于资料他手一挥让简十一送过去。
“我没空！”简十一想凭什么，结果方念时又喊：“简十一”喊完后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半天再蹦不出半个字。
“方念时，当我死了？你给我回车里去。”方时绪边吼边朝简十一翻了个白眼。
……
许初一先载着方念时去了超市，大冬天，他那公寓的冰箱除了矿泉水就是饮料。
“我哥以前也讨厌你。”方念时推着推车跟在她身后。
“你在把我和简十一相提并论。”许初一说。
“我一直以为我讨厌他。”方念时说：“我知道我是真的讨厌他。”
“新鲜感、欲望、喜欢这都是不同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我太小了？”方念时已经厌倦这句话。
“我的意思是不用操之过急，你还小所以你更加可以慢慢来。”许初一不想再继续与她谈论爱情，她自已也是爱情的手下败将。
“那简十一说的付艺姐移情别恋是什么意思？”
“这种话，不是当事人自已讲述的，别人说的都不要当真。”许初一比了半天的价格，想着下次再也不来这么贵的超市了。
“我哥会付钱。”方念时不分三七二十一地往推车里放东西，似乎这样能发泄掉心中的不快。
“这就是我和你的差别，他是你家人，但还不是我家人。”许初一想起上次那些死贵的海鲜，许安康再怎么欠揍也还是亲弟弟。
“你就是抱这种心态和我哥谈恋爱的？”方念时认为他哥一片真心遭到了浪费。
许初一想应该说些好听的假话，可假话到了嘴边又成了真话：“我和你哥也是在慢慢来。”她并不再在这段爱情里想到诸如‘长久’的字眼，品尝过失去的滋味发现了自已的确一无所有，但也发现人生似乎并非真的非谁不可。
“但我哥年龄也不小了。”
“你哥现在事情还多着。”到了这个年龄，爱情更不是人生的全部。许初一替他想到眼前这一大堆事都犯愁，她问：“你实习怎么样？还适应吗？”
“就那样。”方念时说：“我师傅说，我们公司那些眼看着要到手的项目都要被你们公司掺和一脚。的确，卓信有实力我得承认，但你们也太没有道德了，完全是在靠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和背景扰乱市场秩序。”
“除了你师傅，你多找日白学习学习。”
方念时惊讶道：“我哥也这样说的。我爸明天生日宴，他以前很不喜欢亲自这里那里笼络人脉的。”
“我直接送你回家，不回你哥公寓了。”许初一说。
“你怕我和他吵起来？我已经和他认错了。”
许初一心想，不是怕，是你俩指定会吵起来。
果然，回公寓路上，方念时又提到了简十一，她说：“我只告诉你，车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保证不告诉我哥，我保证待会儿不和我哥吵起来。”
“我保证不了，你别告诉我了。”许初一此言并非欲擒故纵，而是肺腑之言。
方念时放下心来，她从一开始说起：“从我小时候知道简十一开始，他的名声就很臭。不学无术、渣。但他考上了平城大学，但学校里他的众多前任没一个讲他的不好。但他除了在美食街收租其他都不是正经工作，但阿纯对他死心塌地却换不来名分。人就是这样奇怪，室友讨论到他时我从来不插嘴。我明明觉得讨厌他，但忍不住在你们面前对他指手画脚。早就不对劲的，但我根本意识不到。这是件很恐怖的事，你去承认喜欢简十一那种人，就好像向全世界宣告，我不爱吃鸡蛋但我爱吃臭鸡蛋。今天在车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