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容看够了方时绪从进门就板着的那张臭脸,付艺一走,她把方念时叫过来。
方德楷问:“你哥吃火药了?怎么回事?”
“爸,你们下次还是别自作主张叫付艺姐回来吃饭了吧。”
“这是我家,我乐意让谁来就让谁来。”向容看女儿憋不出半句话的样子:“把你哥给我叫过来。饭吃到一半就甩脸色离席,我要看看谁教他的?”
“拿我手机打电话呢。”方念时不想趟这趟浑水了,这些人的情情爱爱她是弄不明白了。
但为了家庭和睦,她还是胆战心惊跟在父母身后。
才刚走到方时绪卧室门口,里面就传来不堪入耳的讲话声。
“行,我是有问题,你呢?”
“去你的,许初一,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你每天对我的那副爱搭不理样子,谁会信你喜欢我?”
“去你妈的,你把我拉黑,你前男友的破箱子被拒收现在寄回到我公寓了。”
“我今晚就去扔了,恶心!”
……
里边的话一停,向容不顾阻拦闯了进去:“谁教你这么对人说话的?”
方时绪满不在乎道:“你又不喜欢她,你气什么?”
方德楷语重心长地说:“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事非得大吵大闹才能解决。”
“今天本来要去她家吃饭。”方时绪故意只把话说一半。
向容说:“怎么,你这意思是怪到我头上了?我又不知道他们家还喊了你吃饭。”
“妈,我哥和付艺姐去接我的时候被许初一撞了个正着。”
向容强词夺理:“那又怎么样?我和我好朋友的女儿吃个饭怎么了?”
方德楷附和:“就是,你自已办事不周,少怪到你妈头上,我们家难道还会少了她这双筷子?”
方时绪收线了:“行啊,既然爸你都这么说了,下周也叫她过来吃个饭。”
向容和方德楷一声不吭地被气走了。
方念时拿回手机才发现自已莫名其妙加上了许初一的微信,还被对方拉黑了。拉黑之后还有几条未能成功发送的语音,一听就是他哥后面破口大骂的那几句。
“哥,你别跟我说这全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假的他能情感这么充沛?不过是凑巧顺势而为了。
“那个什么行李箱也是真的?”
方时绪眼神凶狠,不说话了。
“你真要扔了人家的?”
“我出去一趟。”方时绪拿上风衣。
“可是十点多了,很晚了。”方念时心想真的完了,她哥完了,她完了,她们全家都完了,她简直不敢想象许初一当她嫂子……
……
方时绪十分自信,虽然许安康口头上对于他要他拖住许初一的要求嗤之以鼻。
人是拖住了,办法很过头。
“我现在是我们家的千古罪人了。”许安康发短信给他:“劝你最好小心她,我看这世界上没人能吵赢她。”
在许家所在的那栋居民楼的三楼楼梯间,方时绪总算撞见了许初一,他松了口气。
“下周五去我家吃饭。”他目光停留在她额前的碎发上。
“去不了。”许初一都不用故意撒谎,他的请求总是完美撞到她的安排上。
“吃个饭,我也在。”方时绪想让她宽心。
“真有事,要加班。”
“那周六?”
“下周五、下周六、下周日都没空,以后有空了也不会去。”
“行行行,你爱去不去。”他抱怨着把她的挎包抢过来,夸夸其谈:“你知道你为什么跑不过我吗?你这包太重了,谁周末还随身携带公司的资料?”
方时绪的话开始变得密密麻麻。
“说真的,我是不指望了。但你把我妹从你黑名单放出来呗,哪天我要是出了什么事,都没人通知你。”
她嗤之以鼻:“呵,你能出什么事?”
看到他得意的样子,许初一才后知后觉他喜欢玩些文字理解游戏,便急着撇清关系:“你有事也跟我没关系。”
经不住逗,方时绪问她:“你住哪里?”
“这车我非坐不可?”许初一想,全怪许安康那个王八蛋,非要胡言乱语跟自已大吵一架,翻了两个钟头的旧账。
“差不多的结果。”他眨眨眼,笑意泛到眼角。
深更半夜,她懒得再周旋,咬咬牙说:“行,你把我送到平城大学附近。”
方时绪见她防着自已,心想早晚的事,也好脾气地说:“听你差遣。”
可他没往许初一要求的地点开,反而漫无目的地载着她满城兜风,他感慨:“许初一,我以前肯定死也想不到,现在会跟你在一起。”
“后面那半句话去掉。”许初一冷漠地说,她把车窗开得更大了,想让风声彻底把他的话消灭。
“我还记得那次,你拿着伞出现在走廊上,也是现在这副厌世的表情。”他看了眼她的表情,声音明朗起来,回忆幽远而清澈:“但那并不是我第一次见你,要再把时间往回拨一拨。你淋着雨穿过那片操场,不过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是安康的姐姐。我以为你是那种青春期上头看多了偶像剧的女生,你知道的,那时候电视里很流行这种很蠢的情节。”
许初一真想晃晃他脑袋里的水,他这纯属洗脑把自已先洗了:“你能不能正常点,你以前明明宁愿去死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她看他气馁得一时失语的样子倒来了兴趣:“想死了?”
他的面色反倒变得悠然:“你别生气,我记得。第一次是你在宿舍楼后和霍日白搞卫生。但我只记得那天的落日晒得我睁不开眼,还有绿草的味道。”
人生就是这样,连第一次也会有差错。许初一可笑地想他们无论如何不会知道自已曾那样翘首以盼过他们的人生。她释然道:“你看,你连这都能记错。是游泳馆,我在外面站着,你发现过我。”
“游泳馆?”方时绪拼命回忆也无法对号入座。人生有太多细节,人生或许有过许多和许初一有关的细节,但当时都被一一忽略,以至于她在自已的青春里变得无足轻重。
他难堪得说不出话,脸上像挂了无形的彩。可沉默到底,许初一也跟着难以适应他这张欲言又止看似懊恼的脸,她看惯了他张扬的样子:“算了,停车吧。”
他说:“许初一,不能算。我以前对你是不好,但我现在喜欢你。”
许初一想起偶像剧里的蠢情节,女主对男主说,你喜欢我哪点,我改还不行?但她问不出那种荒唐的句式,比如:方时绪,你为什么喜欢我?你真的喜欢我吗?你喜欢我哪点?
他说:“青春已经出错,但我们从现在开始多做点美好的事情,好不好?”
他说:“付艺的事,你不是也见过卓致岸吗?付艺真的不喜欢我了,我也真的不喜欢她了。天地良心,虽然我无法和你解释太多。”
他说:“我和付艺要是有什么,我爸妈还会让你下周去吃饭吗?你知道的,家长都这样,常常冥顽不灵、固执已见。但我爸妈,你爸妈,都不是那种坏人,不是吗?”
他说:“许初一,你还不信我?我讲得头痛了,你要不先假装动容可怜一下我,让我歇会儿再继续讲?”
汽车恰巧路过一家杂货店,许初一清了清嗓子:“我住的地方好像有老鼠,你前面停车,我去买点老鼠贴或者老鼠药。”
这就像向勤总跟她说的,都这样了还能怎么样呢?日子得过且过,她身不由已又纯属自找走上了一条以前死也想不到的路。她以前死也想不到,会要和方时绪纠葛,以爱情的关系。
……
方时绪径自把她载到一家最大的超市:“别下次我去你那里做客,连招待我的东西都没有。”
许初一硬着头皮四处寻找灭绝老鼠的工具,方时绪跟在她身后把购物车装得快要满出来。许初一拗不过他,这几袋东西又是往自已那里拿,不想贪他的便宜只好把钱付了。而方时绪竟然连面子都不做,就那样爽快地看她掏钱。
2000多,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许初一只能强迫自已不去想那串数字。
“过两天再来一趟,我给你看中的那个桌子正好缺货了。”他又说。
许初一真想咬舌自尽,咬他的舌也行。人家讲究一个破钱消灾,她这是花钱买罪受。
她说:“不要了,放不下。”
他邀功般说:“才八千多,性价比很高的。”
“多大?”许初一想,八千多的桌子她能吃还是能躺?
方时绪展开双臂,认真地给她讲解:“2米左右,当我和你两个人的饭桌正好。”他干脆靠在后备箱开始向她介绍,说有款沙发也不错,是他很喜欢的设计师。许初一不知道她那屁大点的地方怎么能容得下他嘴里那些七七八八的玩意。他谈论这些的时候,几乎不提到价格,只说有多好,有哪些不好。但即便如此她真的很想提醒他,大概买完他提到的第一张沙发,她的银行卡可以直接报废了。
“我卧室就是那张床,你今晚去我那试躺一下,觉得舒服我再带你去店里。”
“店里?我没空。”她快要站着睡过去,只差见缝插针去快速结束他的滔滔不绝。
方时绪看出她又在敷衍了事,枉费他白费口舌。可还没来得及跟她计较,居然看到隋瑞搂着两个女人正从超市出来。
许初一看他的臭脸还想总是不听他讲话确实没礼貌,但转眼就看他化成了一道风朝她身后的方向跑去,她只得追过去。
许初一越过那两个踩着高跟鞋的女人,追着追着进了一个地下酒吧。舞池里正放着振聋发聩的舞曲,与外面习以为常的灯红酒绿不同,这里每个人的服装和发色都亮眼,她实在格格不入,想不通那门口的安保怎么没拦住自已。许初一迷失在这片嗨歌里,不得不打算把方时绪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时,碰巧一个留着胡子的西装男过来给她递酒,倒不是什么高明的搭讪话术:“小姐,一个人?”
许初一被莫名挤进了舞池,四周陌生的身体舞动着朝她贴过来。还是刚刚那个西装男,他不由分说地搭上她的肩膀:“酒也不喝,舞也不跳,你岂不是白来?”
许初一像个木偶,随着人流僵硬地左右摇摆。她感觉自已宛若一个进水的机器人,把西装男拉出舞池,扯着嗓子在他耳边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男人,跟你差不多高,穿着风衣和休闲裤。”
“什么?”男人仍是不以为意地轻轻跟着音乐摇头晃脑。
方时绪的五官在她脑海里突然变得很模糊,许初一绞尽脑汁:“这。”她微微抬头指着自已的下巴:“就这,他这里有颗很小的痣。”
男人笑了,他张狂的笑声在这氛围里显得倒不突兀。
许初一想起这人来了,之前她姐和姐夫吵架,有一个男人登门说是方时绪叫他过来帮忙的。当时她还没缓过来,这人看了几眼就离开了,自已难免记忆太浅。
“是你?方时绪的朋友?”
西装男稍微正经了些:“他有点私事要解决,让你等他几分钟。”
“我怎么称呼你?”
“顾深。”
许初一来不及继续问顾深,一个踩着十厘米高跟鞋的女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她微微跛着脚,高马尾歪扭到了脑袋右边,长发盖住耳朵。
女人面露难色:“深哥,我拉不住,打起来了。”
顾深是方时绪的朋友,许初一回想起方时绪追赶的那人的背影看起来就是虎背熊腰。
顾深匆匆离去,交代道:“阿鸿,你好好招待许小姐。”
“欸,等等我。”许初一想要跟过去。
“你别去添乱了。”阿鸿好言相劝,一边拉住她一边脱下高跟鞋。
许初一快要看不到顾深的背影了。
“我去看看。”她抚了抚阿鸿的后背,大步追赶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