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立岸从东北回来后,腿伤变得更严重了。他心里清楚,并不完全是烤鱼的功劳,陈年旧伤没保护好复发起来就是这结果。他年少便钟爱篮球,先是因为受伤错失进入省队的机会,后来他二哥卓致岸骂醒他的篮球前途已不再,于是转移目标改学了编导。而契机,则是他跟学习确实不对付。然而让他一条路走到黑,叶从欢占很大的原因。
一切要从高二暑假讲起,他身为摄影社的社长,得到为学校拍摄宣传片参加市里比赛的唯一机会。尽管有严静彤的帮助,但由于自身对拍摄想法的一意孤行,结果大获失败。叶从欢更是因为滥用“游游吧”论坛的吧主职权替他拉票引起民愤被迫辞职。卓立岸现在都还印象深刻,他靠着“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信念逼迫自已不在意时,叶从欢特意请了两天假在家疗“伤”。慕文月能为了这档子事同意叶从欢的请求如今想来也是不可思议。周末,他们去叶家,卓立岸已经记不太清事情最开始是怎么样的了,他那时候表面一副毫发无伤的样子,其实内心脆弱又敏感还没从这奇耻大辱中重新站起来。那天是叶从欢躺床上的第四天,卓立岸看他要死不活的样子,准备拿自已开玩笑:“我都没事了,叶从欢,你……”他话还没讲完,叶从欢从被子里跳出来朝他大吼:“好笑吗?你还有心情笑吗?我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没了!”卓立岸脑子一嗡整个人失去了思考能力,其他人的嘲笑加起来都没有叶从欢这一嗓子威力大。后来他们怎么和好的呢?方时绪、许安康和严静彤轮流当第三人撮合他俩当了一个月的饭友也没用。直到简十一的事,他愿意跟随赴战完全是出于严静彤的软磨硬泡。简十一说得没错,或许连参赛名额都是他靠关系拿到的,比他有才华、有技术的大有人在。方时绪要同样挂彩的叶从欢先把他送到家,父母看见他脸上的伤痕说要家法伺候时,叶从欢哭唧唧地说:“叔叔,你要打也一起打我,我被人欺负了,立岸是为了替我出头。”当这事被传到慕文月耳朵时,叶从欢对这次“出头”一句话也不愿意交代。结局很惨痛,叶从欢再次喜提两天的“假期”。卓立岸也是,虽然叶从欢的演技实在无与伦比,但他父母仍坚持:“跟你讲了无数遍,在外面要谨言慎行!你就不能多学学你哥和你姐,尽给我惹祸!”
他那时想再也不要碰和摄影有关的任何东西了,比赛一开始他抱着要大杀四方的决心,结果叶从欢因他失去了荣耀。他伤心欲绝时叶从欢却发来一条消息:“你拍得好,我才愿意给你拉票的。”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拍得好的?”卓立岸闷在被子里哭到呕血。
“你懂什么,好是一种感觉,不是所有人都看到才叫好,正是因为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我才觉得好。”
作为文化荒漠的叶从欢说出这番话时,卓立岸如如获神力。因为叶从欢好像真的不是在骗他,他那些被业内业外统一瞧不上的作品,他都一部不落。靠着叶从欢给的信心,他一跃成为烂片界的常驻嘉宾。
……
那天在东北,他们几个讨论了半天没个结果,回来后又被卓立岸拉去审判。
“我很怀疑你当时怎么考进国外那么好的导演系的!”简叶感叹。
“看不懂就别瞎说。”叶从欢反驳回去。
“所以呢,我过两天就开机了,你们几个大聪明说说怎么办!”
严静彤安慰道:“立岸,要不你正好休息一段时间,我看你这几年也拍了挺多片子的了,以后肯定不缺好机会的。”
结果弄巧成拙,刚好触碰到卓立岸敏感的心:“你们是不是都不相信,我这次能拍出点给人看的东西?”
这下连叶从欢都哑口无言了。
“等学生放假,我过去给你当几天助理。”段天难得有这样子积极的时刻,毕竟,烤鱼被掀翻有自已一半的原因。
卓立岸把目光在其他人间来回扫荡,意味已经十分明显。
迫于压力,叶从欢只好也说:“我也。”接着很快又小心翼翼改口:“立岸,要不帮你找个助理?我出钱!”
“十个助理都救不了他。”简叶十二分钦佩卓立岸见了棺材也不落泪的人格,也不知道谁给的这人自信,那人肯定也一样奇葩!
卓立岸的眼神更加凶狠,现场谁都不敢再讲话:“方时绪呢?我在医院两三天了,他个狗东西死哪去了?”他咆哮。
“这就问,这就问。”霍日白说着拿起手机。
“喂!”
“嗯。”
“啊?”
“嗯?”
“啊!”
“行。”
……
“你怎么不开免提?我都听不清你们在讲什么!”简叶抱怨。
“喂!喂。你到了没?嗯。我和辛娇快到楼下了。啊?辛娇说她有办法。嗯?她去年才从X大导演系毕业。啊!算了,我到了再讲。行。”霍日白一口气复述完:“一字不差。”
“啊!”简叶羡慕地推了段天一把:“你老婆原来这么有才华!”
段天很不爽,他气上脸了正要离开时就迎面撞上了赶过来的辛娇,方时绪跟在后面。
“我拒绝!迟到的人滚出我的病房”卓立岸隐约猜到了是什么办法,他脑子里正在盘算怎么应付接下来方时绪的铁齿铜牙还有辛娇的威逼利诱。
果然,辛娇说:“卓立岸,你腿断了我有一半责任,你这部戏我会来帮忙。”
“时间也不晚了,直接投票吧。”简叶的横插一脚,直接拉快了进度条。根本没人问卓立岸的意见,简叶已经第一个投了同意票:“让才华和富贵兼并的辛娇妹妹来普度众生是我等贫民可望不可即的荣誉,不同意的人我只能说你们都太不懂事了,叶从欢,你说是不是!”
叶从欢:“反对。”
严静彤直接投了弃权,霍日白紧随其后。
卓立岸心里暗骂,两个狼狈为奸的贱人!
“投我的,下部电影你们将获得观看豁免权。”卓立岸痛下决心。
辛娇则是直接问还跟她在冷战的某人:“段天,还是你舍不得我,想让我多陪陪你吗?想的话,我就不去了。”
段天被辛娇故作矫情的语气和贴上来的动手动脚气得面目全非,于是说:“我不投立岸。”
“我弃权。”一直没讲话的许安康也表态。
简叶提醒道:“2:1咯,赞同比反对。”
“我反对!”卓立岸的眼珠子瞪得更大了:“时绪,你呢?”
方时绪硬着头皮劝道:“立岸,其实简叶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辛娇希望速战速据,大喝一声:“说人话!”
“行,我赞同。”
简叶幸灾乐祸:“3:2,辛娇妹妹,请你投出关键的一票。”
卓立岸被逼得口不择言:“等等,我要把付艺叫过来,她也应该有投票权。”
这时许安康插话了:“我改成赞同。”
因为这一票赞同,辛娇现场聘用许安康成为这部剧的音乐指导。
“我投的反对,别看我,我什么也不会。”叶从欢面对辛娇毒辣的眼光时,反抗道。
“我是说,万一,哪天,要是,你的公司。”辛娇给他留足了想象空间。
简叶倒觉得不错,这是好事,总比一直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好:“小问题,我替他先谢谢辛娇妹妹了。”
“好事成双,不如我来当服装指导,辛娇妹妹,你看能行吗?看在叶从欢和段天的关系上赏我个面子。”简叶说,她迫切需要找点事做转移订婚的梦魇。
自此,导演卓立岸,导演助理辛娇,法律顾问方时绪,艺术总监简叶,宣发部门叶从欢,音乐指导许安康。一群在该领域毫无经验和毫无建树的人,被冠上了这个噱头。
一开始没人当真,直到次日,辛娇和卓立岸带着团队辗转飞机火车深入这片大地的腹部。辛娇作为群主在群里发出剧本,要求仔细品读并在三天内上交意见,且特意要求简叶在两周之内设计出前1/4剧本的服装并且寄过去时,一切瞬间有了实感。
风平浪静还持续不到48个小时,卓立岸打电话给段天:“你赶紧把你老婆接回去,不然就把我接回去。”
卓立岸在群里发大疯时,辛娇直接把他踢出群聊了。他气不过开始逐个骚扰那些当天没给他投赞成票的人。
“我点头哈腰好不容易拉来的项目,你知道单是为了拿到这个剧本我给我哥和我姐低了多少次头吗?只差把头夹到屁股里了!”
“她知道个屁,就要把我选定的演员全他妈换掉,谁是导演?她知道为了找这几个当红的演员我废了多少财力吗?”
“我比她好歹多吃了5、6年的饭,她还真的以为我这几年全白干了?”
……
对此,辛娇在群里警告他们不要被卓立岸的疯言疯语影响:“他就是想红想疯了!”
叶从欢看不下去了,他愤而退出群聊,放言这两天会飞一次西北。
简叶忍不了了,叶从欢去了肯定也是添乱,她直奔段天的办公室:“你就不能说几句?不会当丈夫、不会当朋友,连当个传声筒也不会?”
丈夫?
办公室的其他人皆是一惊,段天已婚的消息在学校一直被隐瞒得很好。
段天把简叶推出去讲话,他很厌烦地说:“你觉得我管得住她?”
“你不是管不住,你是不想管,是懒得管。”简叶及其鄙视地讽刺道:“你以为大家看不出你对付艺的心思。婚礼上,还有国庆的时候。”
段天被简叶的挑衅惹恼了,他反击道:“你是不是有病,难怪叶从欢不喜欢你。”
“你才是有病,卓立岸也有病,叶从欢也有病,你们这群关系畸形的人!我真的懒得管了!”简叶转而请了两天的假,她要跟叶从欢一起去。一是为了叶从欢,二是为了自已,卓立岸想靠这部剧翻身,她想借此机会在行业露出头角来。
成功太难,简叶和叶从欢被风雪困在半路,辛娇说卓立岸拄着拐杖逃出剧组去城里找宾馆单住了。他们俩只好掉头,找到卓立岸时,他正一个人在宾馆旁的一家烤全羊店点了一整只羊。
“暂时先停拍,这剧本简直和屎一样。”辛娇在群里发布了消息。
简叶把消息亮给卓立岸看:“你是要在这里多住几天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去。”
叶从欢还在火车上时就开始了重感冒,他痛苦地趴在桌子上:“你们那些乱投票的才应该来这里赎罪!”
“你们看了剧本没有?”卓立岸问。
叶从欢趴在桌子上虚弱地发出声音来:“还没来得及。”
“难看的故事,你要拍悲苦爱情故事,就应该引起观众的怜悯,而不是花大钱请不会演戏的花瓶们来编织一个愚蠢且自我感动的爱情故事。”简叶不快地直说:“真不知道你在意什么?辛娇有的是钱,就算这次不能翻身,你大可借此讹她几笔当成你的造梦基金,所以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叶从欢,我会被折腾地死在冰天雪地。”卓立岸激动地说。
简叶恰好出去接一趟学生的电话。
叶从欢恹恹地直起腰来,他嘴唇和脸被高烧烫地通红:“立岸,你摸摸我的头,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他脑子晕沉沉,趁着最后一丝力气劝道:“反正你都尝试过那么多次了,为何不把这次失控也当作一次尝试呢?”
……
卓立岸回到剧组时,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大多都先被遣散回家或者回宾馆了,辛娇正在帐篷里边看剧本边啃馕,她看见他过来,噘着嘴轻描淡写地说:“哪天我也要逃走,逃走去享清福。”
卓立岸把那盒冰凉的羊肉扔到她面前,问她:“你是不是以为段天会来?”
“我可不敢想,他肯定在平城忙着给他的白月光献殷勤。”
“你不用装得这么大方!”卓立岸戳穿她的心思,玩笑里带着较真的冷嘲热讽:“不过我还真好奇,你干什么要自讨苦吃这么喜欢段天?还有,你真不怕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段天和付艺真在一起?”
辛娇像听见了偌大的笑话,那馕饼把她嘴里的口水吸干了,她狡狭地露出云淡风轻的笑来:“那我就得拜托你帮我去问问你哥,看他会不会觉得段天和付艺真的能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