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日白实在演不下去了,他在校长办公室被洗脑了十分钟后装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从口袋里拿根烟点上:“我出去透透气,你谈好了打我电话。”
“你次次都这样。”许初一熟练地开始动手:“孩子变成这样有一半都是你导致的,你跟我一起坐下来听听会死吗?”
“你不是在听着了吗?要我说就这家算了!”霍日白把许初一往地上推,又跟校长说:“你也不听我的,反正最后还不是这些娘们说了算数!校长,你说是不是?”
许初一又开始说起方言,念念叨叨没人听得懂她在埋怨些什么。
校长见机吩咐:“刘教官,你带孩子父亲到处参观参观我们学校。”
“我老公脑子就是有病,刘教官你别管他,反正他从来半点父亲的义务都没尽到过,抽烟,只知道抽烟喝酒,抽不死她!”许初一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刘教官拽住。
霍日白朝着办公室的桌子就是一脚,骂了句“神经病!”后,把门甩得哐当一声便走了。
办公室被他俩闹得天翻地覆,许初一像个不停工作的齿轮,对丈夫的不满,对孩子的无力,她没停歇地让校长和那个教官评评理。
“校长,我孩子指望你了啊!”
“校长,你说得在理!”
“教官,到时候我孩子来了还麻烦你们这些老师多担待!”
……
许初一一把鼻涕一把泪时,霍日白那边也很费力。这地方比他想象中要复杂许多,更渗人的是现在才晚上不到8点,除了几间房还微微亮着,整片区域都是一片黑灯瞎火。从他上山开始好像就没见到过活着的学生,再找不到人,更不好下山了。他抽着烟快锤破脑袋才记起来中午电话里方时绪的话:我不断被推着朝更深处走去,那是一条又长又陡的小路,路的进口有棵桂树。
霍日白怕打草惊蛇不敢打开手机电筒,他心中焦灼不已,却在绕得晕头转向时闻到了那阵桂花香,不用考虑便朝那道意料之外的小路走去。他在一间亮堂的小屋子里边找到的方时绪,那屋子只留着一个很小的窗户。
“你总算来了。”方时绪的喉咙有点嘶哑,他从被关进来时就喊破了喉咙。
门被锁住了,霍日白从他亲生父亲那学到的伎俩时隔很多年再次被派上用场。
“现在报警吗?”霍日白问。
“报警没用。”方时绪说:“我见到那个女孩了,她没骗我,我们先下山再说。”
霍日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脸色说出口:“许初一跟我一起来的。”
“你喊她干什么?”
“你打电话的时候前几分钟,我在烤鱼店见到她……”
“她自已要来的?”
“呃。”霍日白拐弯抹角地说:“人多力量大嘛。”
霍日白除了这句话掺了些假,三言两语把事情大概都和方时绪交代了一遍。
“时绪,你说下一步怎么办?”
方时绪说:“你打电话让她也往门口跑”
……
许初一只差没跟那校长约饭了,她活被褪了层皮。接到霍日白的电话后松了口气,可脸上还是要演下去,她一惊一乍地说:“催什么催,整天只知道催我,等我一下会死!校长,你说是不是天下的男人都是这样!”
校长大概也是不想听她唠叨了,说让她有时间可以直接把孩子带过来,其他的东西院方都会帮忙准备好。
许初一感激涕零地走了。
大门口,方时绪和霍日白也在吵,那个保安正在拉架。
霍日白力比牛大,那保安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他拖着方时绪往外闯:“你撞到我了还想抵赖,行啊,我们就去警局说清楚。”
保安拽着方时绪,说:“这人你不能带走!”
校长很快收到消息亲自赶出来,他大概没想到方时绪能逃出来,后面跟着两个彪形大汉。
许初一看到校长暗地里在向身边的人交代什么,接着校长说:“胡先生,别急,我叫刘教官把警察亲自叫过来。”
“校长,这人是谁?也是这里的学生?不是说学校只收未成年人吗?”许初一问。
方时绪大喊:“小姐,救救我,他们在非法囚禁我。”
这里的人显然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统一了口径,说方时绪脑子有问题。但凡不是瞎了的人,就能知道这群王八蛋在胡说八道什么。
“神经病打了人就能不负法律责任了?”霍日白一直拖着方时绪不放:“警察是个屁,以为我们是外地人就好欺负了?老婆,你打大周哥的电话,多叫几个人过来,我弄不死他!”他像模像样地捏着方时绪的下巴。
许初一想哪来的什么大周哥,她叉着腰装作不好惹的样子:“行,大周哥正好还说就在附近办事,问要不要接我们来着。”
校长对身边的两个男人说了些什么,等人走后,校长气焰嚣张地威胁:“胡先生,神经病说的话可没人信,我等着你把人送回来。”
校长带着那一大波人走了,保安捡起地上的警棍,也回到保安亭里。
许初一特意挡住那保安的视角,黑暗中右前方传来霍日白难听的脏话,还有方时绪凄凄惨惨戚戚的反抗。她刚走出校门,便听见周边的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许初一见到那个上山时那辆车里的大胡子,混乱中,方时绪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喊,大周哥。”
方时绪来这里时,早找好了车在山下等着。
……
“大周哥,你怎么来得这么快?”许初一挽住那大胡子的手臂。
大胡子朝她尴尬地笑了笑,和霍日白合力把在不懈坚持拼命挣扎的方时绪抬上面包车。
许初一跟着上了车,总算能歇口气。
“小姐,你知道你老公胡先生力气这么大吗?”方时绪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尾音也跟着抖成波浪状。
“不好笑。”许初一把车窗降下来又烦躁地升回去,她今天吹够了冷风。
“时绪,接下来怎么办?”霍日白问。
车开出山里,大胡子把车窗都降下来:“我说要么你们还是别管这件事了,这就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样,人家到处都打点好了。”
“去一趟富云的家里。”方时绪说:“他们大概以为我是什么来卧底的记者。”
霍日白问:“初一呢?要不先送到旅馆住下。”
许初一把手搭在车窗上,抵着下巴神情涣散。
方时绪擅自替她回答:“让她跟着吧。”
耳边他们的交谈像是山谷深处不绝于耳的回响,在山里没时间注意的压抑感突袭而来,许初一从梦里灰沉沉的戒尺、鞭笞声、规训、还有校长阴险的笑脸中惊醒过来。
“付艺来了。”霍日白说:“时绪正在机场接她。”
“啊?”许初一揉了揉眼,看到灯红酒绿中偌大的“C城机场”这四个大字。
霍日白解释:“应该是向阿姨把她叫过来的,她后天生日。”
“哦。”许初一呆滞着,一时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才算合理,于是移到车里最后一排的位置低头刷起了手机。
没多久,方时绪就带着付艺上车了,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倒是出奇一致都淡淡瞟了眼后面的许初一。
霍日白像在飞机上一样,和付艺开始解释起来,她对着方时绪的脸和手臂检查再检查才放下心来。
“付艺,我真的没事。”方时绪说:“先送你去酒店。”
付艺当然不肯,车里争执不下。
一些无聊的话,许初一倒想走了。她单靠一口气吊着,张嘴这口气就会逃,于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直到大胡子突然来了句:“方先生,你女朋友来一趟也不容易,大晚上的。”
“大晚上的”四个字浇灭了许初一最后那点强撑的精神,她闭着眼在晕晕沉沉中再次睡过去。等她再次醒时车里只剩自已一人,她想起中午那餐只动了几筷子的烤鱼,肚子叫嚣得更厉害了。面包车停在一栋片全是5、6层高居民楼的镇子上,她走出车外天色乌漆嘛黑,12点连路灯都早早熄灭了,这片地方足够破败。她没有方时绪的号码,只能打给霍日白。
没人接,许初一抬头往上看,背后那栋楼有一家窗户前站着几个人影,接着那几个影子纠缠起来。她直觉应该就是那家,偏偏在上楼时撞上一个男生。
那男生戴着耳机,穿着拖鞋和短裤,一副混混的样子。他无礼得很,尽管许初一第一时间给他道歉了:“你没长眼睛吗?急着投胎?”男生骂骂咧咧道。
许初一真想一个大嘴巴子扇过去,但忍一时风平浪静,她等那个男生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才继续往上走。
在车上,那一长串地址她只记得402这三个数字。她盯着头上的门牌号还有室内传来的打砸声,门是开着的,她不加犹豫地冲了进去。
大胡子和霍日白正把一个中年男人按在沙发上,居然是刚刚那个没大没小的男生,许初一很讨厌这男生的眼神,总是透着敌视。她看见男生手里拿着把水果刀站在角落里,而目光凝聚点落在方时绪身后护着的付艺身上。
“总算找到你了,刚刚在楼梯上撞到我的那个。”许初一朝男生走过去,抓住他紧急藏到身后的手腕。男生吓了一跳,那把刀顺着两人纠葛的手臂落在地上,许初一手忙脚乱捡起来时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她手背上很快渗出一道两三厘米长的血痕,于是把手藏进口袋。
那个站在另个角落无动于衷的中年女人终于开口了:“你们太多管闲事了,她是我女儿,是我的东西,我是不会去接她回来的。”
“你知不知道,不是我们赶过来,你刚刚已经要被你丈夫打死了。”付艺气急败坏。
“你穿成这样随意进到陌生人的家里,再讲这些话,谁知道你居心何在?”男生眼神中闪过诡异。
许初一感到一阵恶寒,这人纯粹就是没人教的坏种。
几个中只有她穿着外套,方时绪看了她一眼,许初一迟疑因为口袋里还在隐隐作痛的手背。她看到男生洋洋自得又刻薄的脸,于是把手重新放回去,付艺穿成什么样都没错。
这一家人都不是好东西,许初一想,她看见客厅里摆的全家福,相框里只有三个人。
那一直在挣扎的中年男人也叫嚣个不停:“我要报警!报警!”
“我可是他爹,她找人来对付我,我要她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