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段天不再寄宿，经常会到篮球场来。
霍日白的新女友也会过来，严静彤也会来，但从不和霍日白交流。
当为了4月末即将到来的校际联赛做准备时，付艺会在每天训练结束后偷偷给他塞各种各样的巧克力，瑞士产的、比利时产的、日本产的。付艺很喜欢吃巧克力，方时绪也喜欢上她给的巧克力。
“你能拿冠军吗？能打败二中吗？还有心情吃巧克力！”卓立岸逮住他们，模仿着队长广浩因的暴脾气跟他们开玩笑。去年一中惜败，学校给篮球队施压说今年一定要一雪前耻拿回本该属于一中的冠军。
前面的比赛进行得很顺利，除了预赛时以一中为主场，两所学校做了一次对手。而那场比赛一中赢得很稳，士气大涨。之后的比赛，两个学校过五关斩六将，直到最终的冠亚军之争。决赛的场地定在二中的体育场，两个学校特意放了半天假允许学生去给自已学校加油。 叶从欢还特意站到最前线给方时绪和卓立岸拉了加油横幅。
男、女更衣室相邻设置着，方时绪换完衣服出来在外面等付艺。
许初一？
她穿着二中的藏蓝色校服从隔壁的女更衣室出来，手里还提着一袋饮料和矿泉水。
许初一看见了他，视线间她只是一瞥很快移开，仿佛从未认识他。方时绪没放在心上，毕竟她连霍日白都能相忘于江湖，况且这才是仇人见面正确的打开模式。
方时绪还没等到付艺，男更衣室里就打起来了，起因是二中的陶阳带头挑衅广浩因。广浩因在学校是出了名的疯，哪能忍得了陶阳蹬鼻子上脸，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一言不合就动手了。卓立岸的肚子被二中球员踢了脚，还没来得及报仇二中的老师就来了，梁子就这么结下来。
有了这一出，赛场上两队更是剑拔弩张，视对方为眼中钉。
开场没两分钟，方时绪倒在地上，广浩因跟裁判要求判罚：“二中球员推我队员！”
“兄弟，你们应该回去演戏！”陶阳朝一中队伍倒竖小拇指，引来体育场的半片哗然，观众席里一中的学子受到这种贬低已经躁动。
二中学生当然也不甘示弱：“哪推了？我们都没看见！”
……
到最后，有没有真碰到已经不重要了，整个体育馆一分为二，水火不容。一中的同学坚持说碰到了，二中的学生说没碰，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有激动的学生往场上朝对方球员和观众席扔东西。
所有能扔的、不能扔的：水瓶、卫生纸、零食……铺天盖地散落在篮球场。
学校紧急请来二中所有班主任，命令他们看到本班胡闹的学生立马抓出去，抓一个奖50，等好不容易控制住场面，观众席二中这一边少了1/2的人。
教导主任随便指了一群学生，发令：“你们赶紧去把场上那些东西清理干净。”
许初一就是其中的倒霉鬼之一，她跟黄馨仪从杂物间领到一个干净的大塑料桶。
场内，双方的队员正占据两端，各成一排被各自的教练苦口婆心教育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二中的教导主任则拿着大喇叭站在篮球场中心，一边对学生进行品德教育，一边命令这群下场搞卫生的手脚麻利点：“扔的时候，你们手速倒是挺快的。那边，还在笑的那几个同学，你们赶紧给我下来帮忙！”
黄馨仪小声吐槽：“哪个脑子有病的把没吃完的薯片扔下来，以为在练天女散花吗？”
两人提着愈来愈重的垃圾桶横跨了整个篮球场，一中的体育老师命令自已的队员往旁边站点：“不要挡着友校的同学给你们的行为擦屁股。”
许初一被这话雷到，头冒黑线。抬头，方时绪正在不远处认真地生气，许初一看他的臭脸又想起他那一摔，四目相对时，她朝他笑出声来。黄馨仪朝着她的视线也明了了，拼命抿着嘴巴，噗嗤一声实在没忍住。
广浩因以为她俩在看他笑话，他拿起手中才喝一口的矿泉水瓶朝垃圾桶投掷而去，瞄准了与许初一的肩膀擦过，准确无误落入垃圾桶。广浩因见许初一虚惊一场的表情得意地笑起来，一中其他队员也跟着夸张大笑，男生们起哄：“队长，准啊。”
方时绪也似出了口恶气，神色张扬。
教导主任在远处喊：“那两个拿着垃圾桶的同学，在那磨磨蹭蹭地干什么？”
“就你们俩！”
许初一跟黄馨仪在原地顿了几秒，意识到这喇叭里的两人正是她们时，飞快地跑开了。在一中篮球队的这群男生眼中，她们这叫落荒而逃。
后来呢？一中的学生得到消息，成批涌入二中，整个体育馆2/3的人反而都不是二中本校的学生。上半场的比分双方咬得很紧，一中学生的加油声响彻体育馆，二中的教导主任看不下去，只好大批放本校的学生进来撑场面，在那批人中又有许初一。当时倒了垃圾后，她干脆留在了操场，被班主任抓了回去，她不情不愿跟着队伍挤进观众席的过道上。
场上，广浩因意气风发，进一个球就大吼大叫，这种人来疯，人越多表现欲越强。
二中球队里，唯一能与广浩因旗鼓相当的是陶阳，他脸皮更厚，庆祝进球的招牌动作是拿屁股朝一中队伍画叉。
两个神经病，许初一很好奇，篮球赛后陶阳会不会被教导主任进行思想品德教育。
不过，赢了另外说。
所有人此刻都是被胜负欲裹挟的激进者。
球场，唏嘘声和喝彩声重叠在一起。自我的高中生们，天天被学校老师批评稀缺的集体荣誉感，因为大同小异的青春期荷尔蒙躁动，对外默契地形成统一立场，那就是：我们的学校，一定要赢！
许初一也喊得嗓子都要哑掉，她从未有过如此迫切且无私的个人胜负欲。
最终，凭借陶阳最后一个完美的三分球，二中赢了。双方贡献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精彩球赛和更深的校际恩怨。
陶阳套上从观众席抛给他的二中校服，绕着球场跑圈。像见到电视明星一样，二中学生不断往前挤，同本校的队员拍手击掌。一向苛刻的教导主任都露出温良的欣慰，那一刻他们意气风发，他们都是英雄。
陶阳屁股画的那几个叉看来稳妥了。
明明是傲慢无礼的汗臭男生，那一刻，陶阳如同圣父，许初一跟他拍掌的那一刻没忍住叫了一声。
看着一中愤愤离去的背影，许初一眼中陶阳的光芒更甚了。
……
这种光芒很快因为二中不是一中，而消散湮灭。
快进到现实，英雄也要吃饭睡觉上厕所，英雄也是早六晚十的高中生。
二中的英雄们，教导主任把话传给班主任，班主任在讲台上激情动员：“这次期考是全市的联考，虽然说我们与一中的学生在整体上还存在一定的差距，但是老师相信你们，你们不比他们差，因为你们要战胜的是自已，更有潜力的自已……”
看，老师们总是擅长运用各种限定词，营造一种岁月静好、前途开阔的氛围。许初一在日记本上写道：今天，我终于确定那天陶阳的确用脚绊了方时绪，但我不确定这是否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但我会让这一眼的回忆如同那封情书上被我吃进肚子的署名一样，永不见天日。
二中学子每个人都清楚，大浪淘沙，而一中淘掉了他们。
二中想剑指一中，只能看实验班。
许初一的班主任把几个名列前茅的学生约去谈话：“按你们的中考成绩，虽说离一中实验班还存在或多或少的差距，但进普通班是绰绰有余，老师希望你们要有更高远的志向……”
班主任弄来一套一中的月考试卷还有实验班的成绩单。许初一对着那几张密密麻麻全是数字的成绩单发呆，她翻到第一页就看到方时绪和严静彤的名字，至于段天，她连将他当作对手的资格都还没有。
许初一的学习开始费劲，并不止体现在刻板印象中的数理化，而是全方位的使不上力。
她甚至怀疑三年前那个冬天的高烧是不是烧掉了自已一半的脑子。
当年，她回到平和桥后，外婆每个月去山里拜一次菩萨，和向颖不分昼夜地寸步不离照看她。躺到五一劳动节她才继续去上学，期末她照样拿了第一，可周周指着她的熊猫眼感叹：“初一，平城怎么把你变笨了。”
一开始，向勤的意思是再找叶从欢父母帮个忙，看能不能进平城一中。许和乐第一个跳出来叫嚣：“什么叫又，她要是在平城参加的中考，难道还考不进一中？”许初一不是赞同许和乐的话，而是如果需要叶家帮忙，她死也不愿意去。最终是许成功拍板定案，说她如今身体不好，在一中压力太大，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与其留在一中的普通班倒不如去二中的重点班。
现在看来，在哪都是如此。许初一想到，那些武侠小说的主角要么是天生自带buff光环，要么是中途被打开任督二脉杀敌四方。以前在平和桥，外婆的褒扬让她以为自已是第一种；如今，她抱着渺茫的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第二种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