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方时绪对许初一说了很多安慰的话,他明知道一句能起作用的也没有。他试图想令她觉得她父母其实比想象里更爱她,但听起来更像毫无信服力的笑话。怎么可能没有父爱母爱,但只要一和许安康拥有的比起来,永远都不可企及。
许初一心里一直有一根刺,对方时绪来说这是种报应,以前他助纣为虐地把这根刺往深处推,如今这根刺穿破她的后背朝他的胸膛刺过去。她先是在房间哭,后面进了洗手间,方时绪已经听不见悲戚,只留下她很小声很小声的难以控制的抽泣。
他打电话给霍日白。霍日白并不惊讶的样子:“你还记得你以前跟我喊冤吗?说她怎么总觉得你只帮安康不帮她。”
方时绪自嘲地笑了笑,没脸说话,他一边贴海报一边听电话。那海报是她前几天买回来的什么偶像周边,她说什么要贴到床对面的墙上,睁眼就能看到。他还想留着那面墙挂婚纱照的,于是极力不准,当时干脆地一脚踢到了床底下。
霍日白在电话那头继续回忆:“你说的那些醉话,也不全是你爸妈逼我们瞒着你的。你是不知道从欢当时那张脸,羞愧得耳朵都是红的。真的,我也挺混蛋的。初中她刚来平城,普通话说得不标准,还因为总和胖子玩被班上其他人在背后嘲笑。后来,我跟她一起搞卫生再加上我也一样性格沉闷,慢慢才跟她熟起来。真的,其实你只要跟她接触一次,就知道她人有多好。”
方时绪问:“霍日白,还有呢?”
霍日白说:“还有,虽然我们班那时是最差的班,但她第一次考试就考了个班上前三,我还记得我们班主任说她再接再厉肯定有机会往好的班级调。可惜啊,她爸妈精力全在安康身上。那天从欢听了你的醉话后,特意跑回去问慕阿姨,才知道当时初一父母确实找慕阿姨帮忙走了点关系,但这关系的作用也只是让她有了参加入学测验的机会,后面她考试通过了才能进的学校。”
方时绪听卫生间已经没了动静,最后问:“你呢?你最近怎么样?”
“不怎么样,她妈全天候陪着她根本轮不到我。但每天工作、学英语,有时候从欢他们找我聊天,也感觉一天都忙不过来。”
“许初一说,你的孩子出生以后会认我做干爹。”
霍日白大笑,那笑好像穿过半个地球传到平城来:“干爹?十二出生那天,叶从欢和卓立岸早就和我预定了。”
……
方念时跑下来居然看到方时绪站在卧室门口笑,她一脚不争气地踢过去:“嫂子都没声音了,你还有心情笑?”
“啧,急什么。”他本来才刚要去浴室看看的:“我老婆我还不了解?”
浴室门刚一开,她头发剪到只剩后脑勺那几剪子,满地都是碎发。原本好不容易稍微长长的头发比之前除夕那天剪得还要短,堪堪才到下巴那。
方时绪抢过剪刀,怕剪刀戳到她,怕她剪坏了。原先那些话都没了,自已每天盼望着她的长发,她一声不吭地剪了。
“许初一,我真的被你气死去。”他小心着下手,想说重话但是这是她的头发自已也没权利说重话。
他让她抬头,恐吓她不然全给她剪了算了。
许初一一抬头,泪水啪嗒啪嗒,毫无预兆地转过身来抱住他,边哭边说:“方时绪,我太生气了,太气人了。”
方时绪抱紧她,他的眼泪也落到她头顶,他是真心疼:“以后你再想剪头发,剪我的好不好?”
……
许初一的选择是眼睛一眯,把日子继续过下去。
方时绪的选择是和简十一继续抗争到底。他想自已就是许初一的好选择,可比起简十一,方念时有大把更好的选择。
六月底,严静彤的孩子如期来到了世界,霍日白偷偷传了张照片给方时绪让他不要外传,许初一除外。霍日白还说严静彤的爸妈讲话真难听、讲得有道理也讲得真难听。
许初一看到照片时,评价道:“哪来的丑娃娃,跟十二刚出生的时候一样难看。”
方念时凑过来,眉毛一皱,确实不好看,又看到聊天框的备注:“啊,日白哥的呀?”她摸了摸肚子:“怎么办?我可不要生个丑男娃啊!”他想到简十一那张臭脸,打了个寒栗。
许初一放下咖啡,出门上楼喊周诠去了,今天方念时正好拍毕业照,只有他不要上班。
“产检呢?”周诠已经念叨了几天了。
“明天。”许初一说了一万次:“你这么闲的吗?”
周诠完全把这当自已的公寓了,拿起桌上的早餐照吃不误:“不闲,这周末有个展,你记得周六那天来帮我忙。”
“约会,没空。”方时绪拉许初一出门上班去。
“昨天不是才约完吗?”周诠叫嚣。
“你昨天不是也吃了早饭吗?”方念时抢回许初一专门做给她的营养粥。
……
按照惯例,本来是送到地铁口,方时绪磨蹭着不开车门,健忘的样子:“许初一,明天6月27号,我们是不是约好要干什么?总感觉我想不起来了。”
“昨天晚上散步,你说辛娇和卓立岸的电影拍完了,今晚辛娇要请我们去她别墅搞什么烧烤。”她急着下车。
他急着否定:“老婆,不是,明天,6月27号。”
“上班啊。”她说完,只见他愠怒地揉着太阳穴长叹气。
他提醒:“明天,明天6月27号啊。”
“不然呢?”她无所谓道:“难道还有其他事?你想起来记得告诉我。”
“行,知道了,到公司了发信息给我。”他生气着也以这句雷打不动的话作结尾。
发信息,许初一有时候记得有时候真记不得,不记得的那天他恨不得发一百句“到了没”占满聊天框。6月27号,还能是什么日子。方时绪这几天暗戳戳地各种暗示她,嘴上不提生日这两个字,但全刻到了脑门上。
……
下班,他来接她,许初一故意漫不经心地问他:“诶,你早上说什么6月27号,所以你现在想起来是要干什么了吗?”
“不记得。”他怨言道,眉头舒展开来,颇得意地问:“诶,许初一,6月28号,你记不记得是什么日子。”
“周三,上班。”她这次是真不知道。
方时绪不满意地看着她,怪她怎么这都能忘记。他开始数日子:“6月29号,你也不记得?”
许初一绞尽脑汁地想,看他期待的眼神,心想这日子对他应该挺重要。但自已实在想不起来,只好嗔怪道:“方时绪,你不会还要问我7月1号是什么日子吧?这我知道,是苏珊放暑假的日子。”她借此转移了话题,说:“苏珊早几天吵着要我们暑假带她去欢乐世界玩,她说她信不过我,要你有空电话她,她要亲自交代……”
她心虚又慎重的喋喋不休,直到车开到辛娇家门口,她口干舌燥,只留慎重:“进屋后,你千万别叫我那两个字哈,很奇怪。”
“哪两个字?”下车,他拿起她包里的花露水往她衣服上喷,大夏天的在花园搞什么烧烤局,也亏辛娇的脑子想得出,星空下,浪漫主义遇见蚊子和炭火也得成烂蛮主义。
许初一转了半圈,呲地几声,花露水微微沁湿后背,她强调:“反正你从现在起只能叫我的名字。”
方时绪蹲下来把她缩到小腿上的裤脚往下拉,从膝盖窝往下顺了顺牛仔布料盖住脚踝后,又是呲啦地几喷:“老婆,你……哎呦!许初一,你干什么呢?”他抱住她小腿,差点被她这一膝盖怼掉鼻子。
“方时绪,你别嘴欠。”许初一炸毛。
所谓的烧烤局,更像是卓立岸和辛娇的接风洗尘宴,叶从欢特意印了条横幅挂在花园的树上:祝卓导、辛导电影大卖。
后院里,其他人都已经到得差不多,该来的,不该来的,付艺和卓致岸竟然也在。
付艺主动上前打招呼,而且略过了方时绪:“许初一,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晚上好。”许初一的手刚和付艺握上,方时绪就把她往一边拉了把搂进他怀里:“卓致岸怎么在?”他质问着付艺。
“我今天刚回国,段天邀请的我,你觉得段天会邀请他?”付艺一笑而过,递了杯酒给许初一,邀道:“那儿有甜点,聊聊吗?”
“嗯。”许初一不顾方时绪那张不情愿的脸,与他拉开了距离,跟着付艺走了。
在一阵烟熏火燎里,简叶呛了几口,问辛娇怎么还没来?她让叶从欢接替自已的烧烤刷,想跑去参加许初一和付艺的谈话。
叶从欢不耐烦地催段天:“你不去看看,她去接的那位朋友怎么还没来?”
段天在风的上游,坐得远远的:“关我什么事?她的朋友,别问我。”
“什么朋友?”方时绪问。
卓立岸回:“她拉的投资,那位老板正好最近来平城出差。”
叶从欢一惊一乍:“老板?她这么有钱怎么还需要拉投资?”
卓立岸说:“他家里生意上的朋友?我也不了解。”
简叶在那边喊:“诶,我知道!辛娇说很帅气,很儒雅,很多金。”
“俗气。”段天小声道。
方时绪全程盯着卓致岸,完全不知道他有什么来的必要,坐在那就算他一言不发也倒胃口。
卓致岸今晚第五次说出这句话,只是这次是解释给方时绪听:“我哥是我拉的投资商。”尽管他也不知道这场接风宴,为什么要拉投资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