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场意料之外的爱情。
许初一第一次接触到盛丰,是在大二的化学实验课上,她挥手时不小心拂过放溶液的试管,他路过时帮她扶住了。
“谢谢。”
“不客气。”
这是大学四年她跟他唯一的交际,许初一还是在很久后盛丰偶然主动提及才记起这事。
后来呢?
大四快要毕业时,整个土木学院一起拍毕业照。
拍毕业照的当天,才7点太阳就晒得人睁不开眼,学院里请的摄影师堵在路上迟迟未到。按照安排里十点能结束的事被拖到午饭时分。
学生们再大的热情都被这出意外多多少少地消磨了掉许多,三分之一的人饿得前胸贴后背,三分之一的人则被晒得萎靡不振,而荣欣是后三分之一,奄奄一息挂在许初一背上。
在去食堂的路上,她们走到荷花池时,盛丰走过来。
他说:“许初一,你方便吗,我有事找你。”
许初一倍感迷惑,她那时候并不知道他叫盛丰,只觉得面熟,似乎应该在哪见过他。她因着礼貌的原因乖乖跟他走到一边去,荣欣“起死回生”,跟在后头变得神采奕奕。
那话虽然突兀且毫无由头,可许初一永远记得,盛丰说:“许初一,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下个四年,下下个四年要不要也一起走?”
正午的烈阳打在许初一的后脑勺上,她不知如何回应,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被告白,还是被一个与她前面的人生毫无交集的人告白。
或许是因为男生的示爱对她实属稀罕,或许是盛丰肤浅的外表让她即刻动摇。
许初一没产生那种被冒犯的感受,只因很少有人这样认真地看向过自已。而荣欣在一旁煽风点火:“拜托,他是盛丰诶。”
“好。”许初一答应了人生里的第一次告白,即便她并不了解盛丰究竟是谁。
她想,平城太大但容不下她,平和桥太小可她好不容易才走出来,她不知道能往哪里去。但有了盛丰,从今往后,她就有了一定要去的地方,她就不是一个人了。
事后,辛娇告诉她,学院里五个保研名额盛丰有一个。
辛娇遗憾地说:“初一,你就是太独来独往了,照你的成绩搏一搏,没准也能保上研。”
继续深造自然是好,但许初一很早就没了要继续读下去的念头,她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许安康的光彩熠熠。她只想毕了业后重新找一个地方,努力打拼重新开始,那是她唯一的念想。
然而,第二天,盛丰就来告诉她,他并不打算去A城念研究生了,许初一问他原因,他说家庭原因。
许初一便不再问下去,她甚至已经做好准备和他一起回他老家发展。盛丰又告诉她,会留在安贵,问她是否愿意。
恋爱才刚开始,许初一小心翼翼地摸着石头过河,她没有继续追问的底气,也没拒绝的理由。
她没有一定想要去的地方,只有一定不想去的地方。
向勤和许成功对她的决定自然十分不满,他们早盼望她毕了业就回到平城。
许初一给的理由是,已经适应了安贵的生活节奏。
向勤反驳道:“平城你就不适应了?”
“没在安贵那么好。”
向勤据理力争:“安康宁愿放弃国外的工作机会也要留在平城,你怎么非得这么犟?”
许初一知道许安康前途一片光明,从很小便知道。她端午时曾回平城呆了几天,那时候她还将留在平城当作选择之一。她忙着四处投递简历时,向勤告诉他,许安康已经顺利进入平城的艺术院,暑假还要去欧洲巡演,电影界一个有名的音乐指导还说要收他当接班人。
安康,安康,安康。
无论初一还是十五,许安康在,许初一就永无安康。
许初一不想再让步,她本来是为了盛丰留在安贵,当下是为了自已心中的这口气。
她丝毫不肯让步的态度,最后和父母闹得僵下来。
向勤甚至通知她,她会亲自去一趟安贵,倒要看她过的多适应。
向勤出发前一天,还是被许和乐一句话给劝阻住:“这么多年她不都这样一个人过来的吗?这么大的人了自然更不需要你们操心了。”
向勤被这句风凉话堵得无话可说。她自知对许初一理应有愧,这么多年来给她的陪伴太少。
向勤和许成功最终还是同意了许初一要留在安贵工作的决定。
……
大学毕业的后的七月,许初一和盛丰忙着找工作,忙着互相鼓励,如密友,如战友。
在刚毕业的这前途未卜的半年,许初一觉得唯一安定的事,是和盛丰呆在那间小小的出租房。
而那个秋天,他们的感情突飞猛进。
那年冬天,盛丰背着她走在雪地上,问她要不要一起回缇远,他的家乡。
“北方的雪,是不是比这里还要大得多?”许初一故意傻傻地问。
“你跟我去看看不就都知道了。”盛丰背着她踩在雪上,被雪掩住的落叶跟随他的脚步咯吱咯吱响。
“好呀。”许初一当下脑子里连和向勤撒谎的理由都找了,就拿工作当作借口。去缇远呆几天,再回老家平和桥陪外婆也很好。
她很积极地为缇远之行做准备,迅速地连雪地靴和大衣都买好了。
要走的前两天,盛丰却说,他母亲住院了,要他尽快回缇远。他只买了自已的票,许初一不好再说什么。
来年盛丰请假直到3月份才回到安贵,他说他母亲已无恙。许初一松了口气,还跟他开玩笑:“你老板倒是好说话,能让你请这么久的假。”
而这一年,他们各自的工作都变得更加忙碌。
一周年那次两人为之提前兴奋良久的烛光晚餐也和以往无数次一样泡汤。
仲夏夜晚,他们在蜡烛下边狼吞虎咽边把各自的电脑键盘敲得叮当响。蜡烛燃尽,已经是深夜,盛丰挣着疲惫的双眼,认真地说:“初一,我说我妈妈有一整栋楼房等着我回去收租,你信不信?”
许初一当然不信,盛丰的生活方式实在不像大富大贵的样子,她还是笑得开心装成语重心长地劝他:“盛丰,要不你还是回去继承财产吧。”
盛丰问:“初一,你想不想当包租婆?”
“想得不得了!”
盛丰很满意地勾住她的脖子,亲昵道:“那明天就带你回去。”
许初一笑得没心没肺,明天是周一,她的老板可没盛丰老板那样体恤人心,除了公司,她哪都去不了。
许初一和盛丰在一起过的第二个冬天,盛丰已经不再提要带她回缇远的事了。
这时,许和乐在怀第二个孩子,正是孕吐严重的时候,她亲自打电话问她:“你姐夫过年要回老家,我是去不了,苏珊也不肯去。平和桥那边爸妈今年会回去一趟,你看你能不能回来帮我照看苏珊?”
许初一打电话给外婆说明此事,外婆心疼许和乐,让她今年就安安分分地守在平城过年。
“你也好不容易能在平城过一次年。”外婆说。
小年那天,许初一直接从安贵回到平城。
但她没想到许安康居然没跟去平和桥,她以为这年怕是又要心气不顺地过去时,忙着照顾许和乐和苏珊令她变得精疲力竭,反倒没空去在意许安康那些气人的行为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许和乐早早就抵不住睡意了,许初一哄好苏珊睡下后在客厅看春晚。许安康也在,他难得“友好”一回,没有长枪短炮,两人谁也不搭理谁。
十一点多,盛丰打电话给她,她走到阳台上,听见他电话那头的烟花声。
“初一,12点了,新年快乐。”盛丰提醒她看手机。
生日快乐,开心健康。
盛丰在整点时和去年一样给她发了这八个字。挂电话前,他还说:“初一,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许初一故意刁难他:“盛丰,永远是多远?”
盛丰回她:“初一,永远是不远万里的远。”
许初一感觉有盛丰在,幸福就从不远,她想还要和盛丰在一起好久好久,好久是多久呢?
她想,天长地久的久。
许初一笑着回到了客厅,许安康也在打电话,他的朋友众多,电话那头叽叽喳喳的人声重叠在一起祝他生日快乐。
除了安贵的朋友,许初一没把盛丰告诉过其他人。她和盛丰极少主动提及各自的家庭,问了必会被反问,许初一不想被反问所以选择不问。
……
“许初一,你找男朋友了。”
新年在离开平城前的最后一顿饭上,许安康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说,不是问,是陈述。
向勤从平和桥回来本是舟车劳顿,此话一出她精神起来:“什么?男朋友?哪里人,多少岁,做什么的?”
“在一起多久了?”许成功问。
“呕!”许和乐又吐了,趁着混乱,许初一放下碗筷想也不想便提着行李箱立马走了。
回到安贵后,全家人的电话来得更加频繁,许初一只好挑拣着跟向勤交代了一些事,说多说少总比当着面说要强。
到了五月份,正逢盛丰24岁生日的前几天,向勤打来电话说许安康过两天正好要去安贵参加一个音乐慈善会,让她带上盛丰一起,三个人见个面,吃个饭。
许初一思来想去,还是把她跟许安康的关系塑造成了寻常姐弟,告知了盛丰此事。
盛丰没多问什么,只是很惊讶:“初一,真神奇,我才知道你还有个双胞胎弟弟。”
……
要去接许安康的那天,许初一一大早便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那人在那头自称是盛丰的母亲,约好了地方说要跟她单独见一面。
那女人警告许初一,绝不能告诉盛丰。
许初一其实连盛丰母亲的面都没见过,她立即去问盛丰有没有与家人的合照,盛丰却支支吾吾似乎不太喜欢她的提问。
许初一只能借口要回公司加班,随便从网上找了几张许安康的照片给他看,把接许安康的任务独自交付给他。
赴约的地方在一栋十分高档的商场,许初一被保安拦在楼下,还是盛丰母亲给前台打了个电话她才被放行。
她这约的开头就赴得很窘迫,盛丰母亲的第一句话更令她不知所措:“盛丰并非真的爱你。”
许初一抬起头,盛丰母亲倒不止像只有一整栋楼的收租婆,穿着打扮和神态说话像是拥有几十栋别墅的富家太太。
“阿姨,我不太理解您的意思。”许初一毕恭毕敬地说。
“我的意思就是要你把盛丰还回来。整个新年他都跟你在一块过的,你还不知足吗?明天是他的生日,家里老人想见他,你应该劝他回缇远。”
盛丰骗了她,看来盛丰也骗了她母亲,新年他们并未一起过。
“我怎么跟他凭空开这个口?”许初一问。
“她因为你所以不愿意回一趟,所以怎么开口是你的事。”盛丰母亲并未再给她多一分一秒的思考时间。
……
而另一边。
盛丰和许安康已经订好了包厢等她过去吃饭,他们相处看起来很和谐,许初一心事重重无从开口。
从盛丰最近的状态,许初一根本看不出他跟家里正有矛盾。
“盛丰,我弟弟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这几天的慈善会又都在偏远地方,我请了几天假帮他的忙,今晚就走。”
许安康闻言迷惑地看向她。
“你没告诉过我。要不要我一起去帮忙?”盛丰问。
“你工作忙。其实事也不多,只是我妈妈不放心他,我一个人跟着他就够了。”许初一说。
盛丰没再多问,只说要她有什么搞不定的及时打他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