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基本接近全黑，稍远一点的地方就看不清，山风一阵阵吹着，院里很快就凉了下来。
苏家人今儿特意点了油灯聚在屋里吃饭。刚准备开动，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苏晴若有所感，站起身来去看，确实是盼儿，背着一个大大的背篓，把人都压矮了似的。后面居然还有苏勇，这两个是堂姐弟，倒是也不奇怪。
只是盼儿比苏勇可瘦小多了，长得倒是有几分相似，看起来像是兄妹一般。
“大丫姑姑，我和…和弟弟过来卖羊桃。”盼儿低着头，完全不敢看苏晴的脸。
她昨儿天黑了才回家，原本阿爷阿奶都在院里虎视眈眈地等着她进门，宝儿幸灾乐祸地站旁边，但看到她手里的铜板后，脸上瞬间就乐开了花。
“盼儿，你去哪了，怎么弄到这么多铜板？”
“我去山上找羊桃，卖给大丫姑姑换的铜板。”
“哎呦，我们大丫可真厉害，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吃。”盼儿阿奶边说边把她手里的铜板拿进里屋。
“阿奶，我要铜板，你给我买糖吃！”宝儿跟着阿奶进屋，开始歪缠。
“好，阿奶给宝儿两个铜板，等过几天去镇上买糖吃。”
“明儿就去，明儿就去嘛，阿奶，我想吃馄饨了。”
“好，你是阿奶的宝儿，明儿就去镇上吃馄饨~”
然后，自然是没人给盼儿做饭，家里的米粮放在爷奶屋里，她只得摸着黑去旁边菜园子煮了一碗菜，大口大口吃下去。
今天一大早，盼儿煮好粥，准备进山去找羊桃，她想好了，晚上换了钱后，留一部分铜板在身上，不都拿出来，却被苏勇一家三口堵在门口。
“盼儿，这一大早就出门啊？”苏勇娘问道，公婆一直偏心没了媳妇的大伯哥，所以这几年两家的相处并不愉快，只有苏勇和宝儿从小被阿奶带在一起吃喝打架，自然亲近。
盼儿一直就像是丫头般的存在，倒是没想到她能自个上山找羊桃，还赚了那么多铜板。
“婶子，我要上山去，爷奶在家，你们进去找他们就行。”
“我们就是来找你的，你家煮了粥是吧，刚好我们喝了粥，跟你一块上山去。”苏勇娘说着就要进门去盛粥。
“你们爷俩快些，别让盼儿等着。”
话说得体面，可事却不是这么办的。
苏勇娘用大铁勺在锅里捞着最稠的粥，三人呼哧呼哧就喝上了。
盼儿没有拦，也不敢拦着，爷奶都没发话呢！再说这事之前也没少干过。
家里每天煮粥的米粮就一小碗，早上是不吃的，但阿爷昨晚特意提醒：“盼儿明早要去山上摘羊桃，让她喝了粥再上山吧，不然一天都在山上，她那小身板可挨不住。”
别以为这又多好心，盼儿心里明白，这是让她中午别回家，多摘些羊桃晚上换了铜板再回。
其实无所谓，在秋天的山上，她总不会饿着，就是野果没有粥顶饱，能喝粥还是开心的。
就是这样，盼儿也不敢捞稠的，家里最稠的粥要给宝儿，然后是爹和爷奶，最后才能轮到她。
早知道稠粥都落到堂弟一家的嘴里，盼儿真后悔刚刚没多吃些。
一家三口吃饱后，就跟在盼儿身后进了小青山，可此时天色已经不早，进山的小道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苏家村人。
盼儿看着就知道情况不好，自个人小力薄，去了小青山，估计也占不了什么优势。
“叔叔、婶婶，我们去后门的大青山吧，这儿人太多了。”
苏勇爹娘平常在家好吃懒做，爬上小青山都已经累极了，哪还有余力去往大青山，听到这话一屁股就坐在了旁边的草丛里，气喘吁吁地说道：“我们走不了了，你这丫头，看起来瘦了吧唧，怎么走起来这么快，一下都不带停的？”
“是啊，大青山那么远，我们哪爬得动，要不就在这小青山摘点算了。”
正中盼儿下怀，她摇着小手说道：“那叔叔婶婶，你们就在这摘，我先走了。”
“你这丫头，别走啊！”
“勇儿，快跟上你盼儿姐姐，快去。”
就这样，姐弟两个在大青山摘了一整天的猕猴桃，天快黑才终于把背篓摘满。
见苏勇背不了那么多，盼儿努力往自个背篓又挤了挤，咬牙往回走着。
盼儿本来是不想带苏勇来，帮他一块卖掉算了。
苏勇也是这样想的，他才在苏家丢脸，根本不想来，可小孩的面子在大人眼中并不重要，任他怎么拒绝，还是被爹娘压着过来了。
别看苏勇在外好似无法无天，其实他懂得，那些人都看不起自家，所以没必要跟他们客气，但父母对自已好，他们的话不能不听。
这会子，苏勇爹娘正趴在隔壁院子下听墙脚。
“先进来吧，我这就给你们称重。”苏晴也没矫情，事儿已经过了，一个孩子还能拿她怎么样？
苏晴帮忙把盼儿背上的背篓拿下来，却没料到会这么重，她一下根本提不起来，背篓又回到了盼儿的背上，就听见“嘶”的一声，差点把她的小身子压得摔到地上。
苏晴和苏勇连忙去拉盼儿，这才没让人摔倒，但背篓里的猕猴桃装太满，在人歪的一下子就摔了下来，猕猴桃散落一地，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盼儿的小脸瞬间布满了焦急与不安，眼眶里开始泛起泪光，这是她辛苦采摘了一天的猕猴桃，摔坏了可怎么卖铜板啊。
苏晴见状，心里也一阵心疼，连忙帮她把背篓拿下来，安慰道：“盼儿，别急，别急，我们一起来捡，姑姑都给你收了。”说着，她迅速蹲下身，开始拾起散落的猕猴桃。
苏勇平时在外耀武扬威，此刻也显得特别懂事，他原想瞪一眼苏晴，但想着要她收猕猴桃就不发一言，没顾得上身后的背篓就蹲下来捡。
苏晴让苏大强和苏二强帮忙给两人称重，她则带着盼儿走到里屋，点燃油灯看对方肩膀上的伤，果然小姑娘的肩膀已经红肿了起来。
苏晴边揉着红肿的地方边说道：“盼儿，肩膀肯定都痛死了吧，下次可千万别背这么多，知道没有？”
也没见盼儿回答，苏晴只好继续揉着，估计昨晚就已经开始痛了，可这么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又没了娘，谁能帮她呢？
跟在现代的自已何其相似，刚开始没拍视频，赚不到钱，又被迫在家照顾爷奶，也只能山里地里去闯，第一次背玉米就把肩膀弄成这副样子了，那时候她就想着要是爹娘还在该多好。
“大丫姑姑，我痛！”忽然盼儿一声大哭声传出，就见她已是泪流满面，眼泪巴巴地抬头望向苏晴。
苏晴心疼不已，也不顾盼儿脸上的脏污，就把她搂入怀中。
外头几人不明真相，苏勇听到盼儿喊痛，就从外头把门踹开，开口道：“你别欺负盼儿姐，有什么事冲我来！”
苏大强和苏二强几人也紧随其后跟了过来，见盼儿的肩膀裸露，立马退了出去。
苏晴被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抬头望向门口，只见苏勇一脸担忧地站在那里。
是我欺负盼儿？还是你爷奶欺负人家，有本事你去找他们麻烦，她真的无语。
盼儿连忙从苏晴怀里出来，转过头急切说道：“勇儿，你快出去，大丫姑姑没有欺负我！”
在看清里面的情况后，苏勇心下有些明白，但话已经说出了口，只得满脸通红得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苏晴也带着情绪平复的盼儿出来，她想留小姑娘在家吃饭，可旁边还有苏勇，并不想留他，就什么也没说，只是问了问称重的结果，就开始给两人结账。
两人拿到了铜板，很开心得出门去了。
苏勇并没有直接回家，他帮盼儿提着背篓，在送她回去的路上说道：“盼儿姐，你别去摘猕猴桃了，在家休息休息吧！”
盼儿无奈地看着这个年仅11岁的堂弟，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两人越走越慢，连肚子咕咕叫也没管。
沉默良久后，盼儿拉着苏勇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说道：“勇儿，你帮我把这些铜板都存起来，好不好？”
“别让你爹娘知道，更别让爷奶知道。”盼儿原想把扣下来的铜板藏在家里，但她就在爷奶房里打地铺，压根没有自已的空间。
原本是宝儿跟爷奶睡，后来他长大了，要自已住，爷奶就让她搬出来，做阿姐的得让着弟弟。
反正扣铜板这事得和苏勇通气，就让他帮忙存起来好了，看他今儿的样子，并不是完全不懂事，应该比放在家里靠谱些。
“好。”苏勇看着手上那一把铜板，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当晚回家，宝儿在镇上玩了很久，吃完饭已经睡了。
爷奶给她留了一碗稀粥，盼儿正喝着，阿奶掂着手里的铜板嘀咕道：“怎么才22文，昨晚回来得早都有24文啊！”
“今儿小青山人太多了，我和勇儿去了大青山，路上费的时间长。”盼儿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回答。
阿爷打听道：“这倒是，今儿恐怕全村人都进了山，你叔叔婶婶卖了多少铜板？”
“叔叔婶婶没跟我去大青山，勇儿跟我一块去的，他没给我数，应该跟我差不多。”盼儿小声回道。
“行，那你快吃，明儿还得早起上山呢，记得带上你勇儿弟弟啊！”阿爷劝道，这一天20多个铜板的收益，比村里的青壮去县城卖苦力还强。
屋里没点油灯，要是点了灯就会发现，不知何时盼儿脸上的泪正大颗大颗流下来，汇入稀粥里。
她没提明天在家休息的事，明知不可能，又何必要问。
同样在村里，不远的苏勇家，他爹娘可高兴了，两人干活不行，在小青山上转了转，实在找不到猕猴桃，就回家做午饭了。
却没想到自已乖儿子能赚到26个铜板，苏勇被爹娘亲了又亲，还奖励吃了一碗握着两个鸡蛋的饭。对，不是粥，是满满一碗糙米饭菜！
家里不富裕，苏勇也很少能吃到这么多，特别是这个时辰。撑得他半夜都有些睡不着，脑海里一直想着为啥盼儿姐会抱着隔壁的苏大丫哭？还要把铜板存他这里。
苏晴倒是没多想，早早得就睡了，能做的她都已经做的，再多的就得靠自已，杞人忧天也没用。
第二天，苏晴、苏母、刘氏开始用尖利的瓦片给偏成熟的猕猴桃去皮，特意让苏大强从县城买冰糖和肉回来，开始做猕猴桃果酒。
去了皮后，苏晴为了加速发酵的过程，把稍微大个些的猕猴桃切成小碎块，然后将猕猴桃和黄冰糖放入陶坛中，手持木棒轻轻搅拌均匀。最后，她用细麻绳和粽叶将坛口扎好，确保坛口密封，却又算不上太紧。
一切准备就绪后，苏晴将陶坛放置在阴凉通风的地方，等待着果酒的发酵。
时间一天天过去，苏晴每天都会去查看陶坛的情况，用干净的木棒搅搅，观察果酒的变化。
这个期间，村里绝大多数人都没再来卖过猕猴桃，只有几户较为穷苦的人家漫山遍野地找，趁天黑之际送来苏家，其中就包括了盼儿和苏勇。
姐弟俩每天往大青山里跑，带来的猕猴桃偶尔多偶尔少，每天拿到铜板都很开心，盼儿已经存了100多个铜板，苏勇也有60多个铜板了。
家里的猕猴桃已经挺多了，估摸着剩下一个陶坛都能装满。苏晴没急着酿下一坛酒，也没说让他们别找的话，给村里的穷苦人家赚点铜板而已，对她其实没什么影响。
她想试试猕猴桃熟一些，是不是酿出来的酒会不那么酸，所以打算等大部分果子软了再去皮酿酒。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苏家一家和盼儿、苏勇姐弟俩个逐渐熟悉起来，他们在山上找到八月炸、野荔枝等果子会带给苏家的小孩，偶尔碰上吃饭，两人就在苏家一块吃，饭后跟着三强几个一块背书，在地上写字。
盼儿现在会写自已的名字了，虽然歪歪扭扭。
不是盼儿，是苏盼，盼望未来美好生活的意思，盼儿很喜欢。
苏勇也是，跟着盼儿上山摘羊桃换钱的这些天，他性格收敛、成熟了很多，会叫大丫姑姑，三强叔叔，不再是那副无法无天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