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庆,整个祁阳城内喜气洋洋,城中飘满了清甜的花香。
卯时初刻,远在皇城之中的圣上已经携手家眷们在朝日坛完成了花朝节的祭日大典,祁阳城内外一片欢腾,红色的小旗与布条挂满了城里的花木之上。
各府邸的小姐公子们也终于有了可以出门的机会,方府的小姐们也不例外。
一大早花影就被几个小丫鬟叫唤了起来,换上了一身明媚的长裙,去跟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还被塞了张五百两的银票在手里,特意放话让她务必花完。
坐着软轿来到府门前,正巧碰上方醉珍在门口与几个小姐们嬉闹着结伴同行。
这一次的府门前很少能看见来往进出的马车,大家都穿着绣花布鞋,迎着阳光在街上自由来去。
花影静静看着方醉珍几人远去的背影,带着红袖与紫烟,还有糖糖往城西的春兴街而去。
路旁的人欢欢闹闹的,少男少女们擒着鲜花,身边跟着的丫鬟小厮们也是笑容满面,街道两旁的花草树木上挂满了红彤彤的布条与纸花篮。
永昌街上铺就的是干净的青石板,行走间平坦又安稳,越往城西的方向靠近,路况越差,从青石板变作石子路,路边的小巷变成了黄泥路。
四周围的人群也从一开始锦衣华服变作粗布麻衣,越来越多的粗鄙男人将目光投在了几人的身上。
三个小丫鬟原本还兴冲冲的,越走神色越疑惑,逐渐沉默了下来,悄悄地贴着花影将她围在了中心,隐隐呈保护姿态。
花影神色平静,似乎没有瞧见那些个目光一般,走进了春兴街,没一会儿就到了如意馆前。
如意馆是坐落在春兴街的小酒馆,现今还未到营业的时辰,店门开了一半,掌柜与小二惬意地在馆子里休息,见着突然出现的花影几人都是一愣。
花影踏步迈进店门,左右看了一圈,闻着空气飘着的酒香,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待掌柜的招呼,自顾自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了。
红袖拿着香帕对着桌面擦了又擦,依旧神色嫌弃地紧蹙着眉头。
紫烟将小二招呼了过来:“小二,你们店里最好的酒叫什么?”
小二见他们穿着富贵,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也不敢怠慢。陪着笑脸走到跟前,说:“我们店里只卖一种酒,是十里八乡最好的,只是可能不适合小姐喝。”
红袖当即瞪圆了眼睛,怒声道:“别人都喝的,为何我们不能喝?”
小二被她突然提高的声音惊得缩了缩脖子,略有些委屈地说:“这位小姐,真不是我们挑客。这酒名叫寻阳,男子喝了滋补元阳,女子喝了却容易虚火过旺。”
红袖越发恼怒:“胡诌什么?我怎么没听过还有这样奇怪的酒呢?”
小二强壮的身子又矮了几分,明明比红袖要高一个头的身形,如今瞧着却比红袖还低一个头。
“小姐不要误会,真不是我胡诌,这酒的功效极好,在这春兴街已经出名了,连街上的大夫都爱饮上两杯,我回您的话,也是出自大夫的口。”
“你……”红袖还想说些什么,被花影制止了,她只摆了摆手,淡淡道:“上一盅就行。”
小二面露难色,眼见红袖又要发作,脖子一缩就去取酒了。
等待酒壶上桌的功夫,花影瞥见柜台后的掌柜一直偷偷打量着自已,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放在了桌上显眼的位置。
掌柜的接过了小二手里的酒壶,亲自端着送到了桌上。
紫烟接过酒壶,给花影倒了一小杯,神色犹疑:“小姐,这酒若是女子不适合饮,您还是不要入口了。”
花影摆了摆手:“没关系,我只是尝一点味道,不多饮就没问题。”
见她真的只抿了一小口就放下杯子不再饮用后,三个小丫鬟都放下了心,在她的身后站定了不再多言。
掌柜的在花影的示意下,神色恭敬地坐到了桌子的对面:“您觉得这酒怎么样?与方子可有出入?”
花影抿了抿唇,许久才缓缓道:“蛇床子的分量再加上一些效用会更好。”
“多谢东家的点拨,小人立马将改良的方子吩咐下去,”掌柜的拱手致谢,又疑惑地看向花影,“不知东家突然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花影浅笑着自怀里又掏出一张方子递给糖糖,糖糖接过后才送到掌柜的跟前。
“这是一张朝花酒的方子,用的是各类花蜜与滋阴药材酿就的,女子饮用后滋阴补阳,美容香体。你便趁着花朝节庆大力推一推,为馆内多吸引一些女顾客来。”
掌柜的满脸欣喜地接过,连连点头道谢,四个小二也兴奋不已地频频往这边探头探脑。
如意馆内的雇工们,除了月结的例钱外,每卖出三壶酒便能多出一文钱的提成,不说每月例钱比一般的酒馆饭馆客栈要高,光提成就够几个小二补贴家用了。如今再多一种酒,对他们来说无疑便是又能再添一笔银钱。
大家的情绪都很高涨,对于这个第一次见的东家,原本还对其女子身份颇有微词的几个小二,态度顿时恭敬了不少。
掌柜的将手里的方子交给了一名小二,让其火速送到了酿酒坊里。
如意馆里来了个小姐的消息在春兴街里传开了,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凑到了酒馆的门前来看热闹,掌柜的赶紧让人将门关上了。
花影也明白不能多留,压低了声问:“三天前送来的那铁匠在哪儿?”
掌柜的一听这话,也就明白了花影真正的来意,当即起身引着几人从酒馆的后门离开,一路绕过三个巷子进了一个小院子门前。
轻轻敲了五下院门,又等了一刻钟的时间,院门才被人打开。
铁牛与花影打了个照面,可能是没想到她会是这么一个衣着华丽的大户人家小姐,怔了一下才认出她是那天晚上跟他达成交易的人。
几人迅速进了院子,关紧了院门。
简朴的小屋里突然来了三个姑娘,铁牛显得有几分局促,犹豫着起身从柜子里拿着个布包出来递到花影的跟前。
红袖接过,打开后三人看清了里面是一本写得满满当当的账本。
花影漫不经心地示意红袖收好,踱步走到桌前坐下,掌柜的赶紧上前给沏了一杯茶。
交出了账本,铁牛面上依旧惴惴不安:“姑娘,能问一下我还需要在这里躲多久?你这次来是准备送我出城吗?”
三天的足不出户显然叫铁牛憋闷的很,他甚至还想过这人是不是把他给忘了,或者这人是想直接将他养在这里,却不知道会被养多久。
这期间,除了每日来这里送饭的小二与偶尔来一趟的掌柜的,他谁都见不着,这情况让他很是颓丧,他都开始担心若是之后一个月,或是一年,更甚至是几年他都没法出门怎么办,一想到这样的生活,他就迷茫不已。
太子的权势在这祁阳城里,说是一手遮天也不为过,若是不能逃出祁阳城,他偷了账本逃出私营的举动就毫无意义。
“出城?”花影摇了摇头,“祁阳城内不少人还在找你呢,一露面必是死局。没有户牒,你出不了城,假户牒非常容易被识破,你愿意冒险吗?”
这话自然是哄骗铁牛的,作为无影楼的杀手,潜伏刺杀的任务极多,用到假户牒的情况自然很常见,无影楼的假户牒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一般的城门守卫根本分辨不出来。
只是铁牛对她还有更大的用处,肯定不能就这么放他离开。
听到花影这么说,铁牛想要出城的心思立马就打消了,苦着脸说:“我老牛不会就只能在这吃软饭吧?这也不是个事啊。”
花影故作理解地点了点头:“这倒也是问题,虽说养一个人于我来说不过是小事,只一个寻常人也经不住天天关。要说让你出去活动的话,有些风险,但办法也不是没有……”
话到这里,花影适时地住了口。
铁牛立时焦急出声:“什么办法?老牛要求不高,只要偶尔能出去活动活动,放放风就行。”
一听这话,花影几乎要笑出声来,面上却故作为难地蹙起了眉头:“我有一门手艺,可以改换一个人的面容,只是期限只有一个月。一个月不重新改换一次的话,被改换的人会烂脸。毕竟是伤人的法子,我轻易是不愿意动用这门手艺的……”
铁牛却是双眼一亮,迫不及待道:“姑娘,你给我用就好,老牛本就不是在意容貌的人,只要不用一直待在这里,这点问题都不是问题。”
花影脸现犹豫:“我这手艺要用到的材料极其贵重,铁牛大哥,你如今的境况怕是负担不起了。”
这话一出,铁牛果不其然一脸失望地颓下了双肩,呐呐道:“老牛我除了打铁做些兵器,农具之类的铜铁疙瘩,其他什么也不会。回不了铺面不说,连门都出不去,到哪儿去赚钱?”
“铁牛大哥,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姑姑家里是做朱钗头面生意的,最近也有意图想做些江湖人的生意,打造一些精细的暗器之类的东西,可这到底与你的本事有些出入……”
花影絮絮诉说,满面遗憾的模样像是真的为他感到可惜,余光却偷偷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眼里重又燃起希望,偷偷勾了勾嘴角。
“我可以学,在私营里的时候,老牛也做了不少暗器了。兵器一套的门道差不多,就是比一般的刀剑精细一些,姑娘若是愿意帮忙举荐。老牛可以给你酬金,雇佣你给我改换容貌,材料的费用也由老牛一力承担。”
花影再三推诿了一番,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如此便依铁牛大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