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杂毛的海东青在天边转悠了一圈,发出一声声鸣叫。
紧闭的窗棱忽而被一只修长的手推了开来,那气势汹汹的鸟顿时俯冲了下来,一头扎进了门中人的怀里,扑棱出了一地的羽毛。
被冲击到的青衫男子往后踉跄了一下,哭笑不得地抱紧了怀里的鸟,柔声安抚:“怎么了?小影欺负你了吗?”
海东青唧唧叫着窝在男子的怀里,轻轻啄了啄他的手指,安分了下来。
“谁欺负它,小影也不可能会欺负它,这破鸟就是看你温柔,冲你撒娇呢。”低沉的嗓音自棋桌前传来,一白衫中年男子拈着颗白棋子,懒懒地抬起眼。
青衫男子将怀里海东青放到一边的单杠笼上,往笼边的鸟碗里倒了些红烧肉,见海东青吃上了,才从它身上摸出信纸来。
白衫男子却是坐不住了,着急地走到了青衫男子身边,连声询问:“小影发什么回来了?她有提到我吗?”
青衫男子绕过白衫男子,拿着信件在火烛上烤了烤,一字一句念了出来:“小广,点墨在我这儿好久没吃红烧肉了,你记得给它弄一碗,吃完了提醒它多喝点水去去味,免得回去的时候叫印雪知道了。”
“她倒是对这两鸟好,还怕印雪吃醋,”白衫男子酸唧唧地嘀咕了一句,“怎么不见多惦记惦记我这师父呢?”
“陈老,您不要打断我。”青衫男子无奈地说。
白衫男子歉意地闭了嘴,示意他继续。
“最近在家挺好,就是碰上了一件事,需要你帮忙找找南云那边比较靠谱的原石商,我想在祁阳城做点珠宝生意。”
“怎么还没有提到我呢?”白衫男子再次耐不住出声打断道。
青衫男子无奈地在棋桌前坐下,无视了白衫男子的话,继续道:“小广,师父最近还好吗?未部的小子们还听话吗?我过得很好,让师父一切安心。”
陈落仙终于咧开嘴笑了:“小影心里还是惦记着我这个师父的。”
广知子将手里的信纸烧了,起身走到厢房的角落里,拿起笔墨写了几个字,轻轻敲了敲墙壁。
木质的墙壁上突然露出一个口子,广知子将手里的纸往口子里一放,只听一阵咯啦啦的声音响起,类似于竹筒与墙壁的撞击声响起,整个房间似乎都活了起来,各种叮咚声不绝于耳。
“啪嗒”一声,陈落仙将攥在手里许久的白子落在了棋盘上:“快下快下,我一会儿回去还有事呢。”
广知子回到棋桌前,执起黑棋子只扫了一眼棋盘就利落地落下了一子:“前日似乎小影也给您传信了。”
陈落仙的目光落在棋盘上,揪着自已干净的下巴,皱眉思索起来:“你这棋把我的路都堵住了。”
广知子悠悠然喝了口清茶:“陈老,小影离开得很急,好些事都没来得及安排。我目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上面的人似乎有些着急。”
终于找到了棋盘上的破绽,陈落仙眉头舒展了开来:“担心那许多,上面的人再急也没法轻易动身,我那儿还差最后一股劲,等好了立马推你上去。”
广知子眉头微蹙:“陈老的手段,晚辈自然是知晓的,只是若随意对上面的人出手,您可能会陷入危险中。”
陈落仙摆了摆手:“不要担心我,动手的不会是我。”
“难道小影要来?”广知子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您知道我是不会让小影涉险的。”
陈落仙彻底无奈了:“真是关心则乱,上面人又不齐心,我们只要让他们自已人打自已人不就行了,何必脏了自已的手?”
这话一出,广知子的脸颊猛然一红,尴尬地轻咳一声,低头掩饰般举起了茶杯:“是我失了冷静。”
陈落仙的脸色沉了下来,紧盯着广知子,略带警告地低声说:“你小子对我徒弟是什么心思?你知道我的,我是不会让自已的徒弟嫁人的。”
广知子一愣,浅浅一笑道:“陈老,若是小影自已愿意,您会阻挠吗?”
猝不及防被这话一噎,陈落仙安静半晌,心虚地回了一句:“她要是敢,我就打断她的腿。”
“哦,”广知子不置可否地落下一子,“晚辈承让了。”
陈落仙双目一瞪,在棋盘上看了一圈,冷哼一声将手里的棋子丢回了白玉棋笥里,一声不吭地起身就走了。
“叽!”鸟笼上的点墨叫唤了一声,偏头将食碗里最后一块红烧肉刁进了嘴里。
广知子起身抚了抚点墨的鸟头,轻声说:“喝点水,去去嘴里的味。”
点墨听话地埋头进了水碗里,喝了好几口水。
屋子里又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动静,房顶上哗啦一声降下了一个竹筒,广知子按了下竹筒上的开关,一张折叠成长条形的纸张掉到了他的手里。
轻扯了一下竹筒,又是哗啦一声,竹筒再次收了回去。
广知子也没有拆开信纸来看,完好无损地装进了点墨向前的牛皮袋里,想了想又将信纸拿了出来,摊开后走到桌案前拿起了笔墨,犹豫再三还是未曾下笔。
点墨喝完了水,歪头看了看广知子,似乎觉得他有些奇怪。
轻叹一声,广知子最终也只是将信纸重新折好塞回了牛皮袋里,抚了抚点墨好奇的小脑袋。
“去吧,把消息带给小影。”
嘹亮的叫声擦破天际,海东青变作天边的一个小点,很快不见了踪影。
广知子站起身来,走到了屏风后,找到博古架上的一个小瓶,轻轻一扭。
一阵摩擦声响起,整个博古架缓缓往一边移开,出现了一个入口,昏黄的灯光在里面闪烁。
广知子走进了入口里,顺着竹制的阶梯一路往下,进入了一个庞大的石室,各色竹筒被麻绳牵吊着挂满了整个石室之内。
“属下见过子上君主。”
石室之内的人见到了他,全都恭敬起身向他行礼,在他的示意下,才坐回原位,开始对手里各色的信件进行分拣,装进不同的竹筒里,竹筒便顺着不同的方向进入各个小口,消失不见。
广知子走到这方石室又转入了另一条甬道里,顺着倾斜的坡度再次往下走去,很快就转进了一间更加宽阔的石室。
这间石室不同于上层封闭的石室,这间石室四通八达,八个方位各有一个出入口,各色穿着不同服装,不同样貌的男女老少自不同的出入口来来往往,将手里的信件投进不同的竹筒里,见到广知子时似乎没有一人认出他的身份,一个个神色严肃地来去匆匆。
广知子仅瞥了一眼这些人,转而又进了另一条小甬道中,光线越发昏暗,间或还有惨叫与嘶吼自甬道深处传来。
腐烂的霉味与臭味在甬道里蔓延,广知子眉头微蹙往下拐过转角后,进入了一个封闭的石室,石室内有多个木桩隔出的牢房,每个牢房里都关着人,穿着脏兮兮的囚衣,蓬头垢面地窝在烂草堆里,不知生死。
绕过这些腐烂的人,广知子进入一间惨叫声声的房间,里面有一个人正被绑在十字架上,一旁行刑的人手里正拿着滚烫的烙铁往这人的胸口狠狠戳去。
见到广知子的身影,行刑的人立马放下了手里的烙铁,行礼道:“见过子上君主。”
广知子摆了摆手,在现场唯一一张太师椅上掀袍坐下,冷冷地道:“想明白了吗?是谁泄露的信息?”
十字架上的人喘了口气,猛地抬头狠狠瞪了一眼广知子,呸地吐出了一口血水:“老子可是辰部君主,你一个子部的君主居然敢对我用刑,你不怕楼主知道吗?”
“你现在已经不是了,”广知子的眼神越发冷漠,“上个月的任务失败后,你已经下跌了两级,现在的你只是个君子而已。”
“你!”原辰上君主瞪圆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嘶吼出声,“怎么可能?不过是一次任务而已,怎么会?你骗我!”
广知子神色淡淡:“若是任务失败主要是因为你,你觉得楼主会容忍你还待在君主的位置上吗?”
原辰上君主登时颓然地垂下了肩膀,红着眼睛愣了半晌,才咬牙道出一句:“即便如此,你也没有权利对我动用私刑。”
广知子一言不发,只轻轻摆了摆手,子部最有经验的行刑手已经拿着一把弯刀走到了他的跟前。
身上的衣服被隔开,连同亵裤一起脱离了身体,原辰上君主终于变了脸色,白着脸虚张声势:“广知子!你敢这样对我,待我出去定要活剐了你!”
“啊!”嘶声的惨叫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行刑者的弯刀已经嵌入了原辰上君主的大腿。
整个行刑的过程持续了一个时辰,期间原辰上君主晕了又被泼醒,反复了数次后,他终于抖着声服软了。
“我,我说……”
广知子神色间已经多了一丝不耐:“我不想再听到废话了。”
元辰上君主浑身颤抖着点了点头,哆嗦着道:“是,是楼主。”
“我要听全部。”
广知子的声音冰冷至极,惊得原辰上君主惊惶地抬起了,嘶声嚷道:“我只知道是楼主直接点了花影的名,而后也是楼主让我去监牢里将花影提出来,给那个老头送去的。其他的我真的就不知道了,楼主什么都没跟我说。”
广知子一挥手,行刑者拿着弯刀又朝元辰上君主靠近了过去,他再次崩溃地尖叫了起来:“五千金!楼主还收了那老头的五千金!”
待行刑者停下脚步,他才像是暂时逃过一劫般用力地喘着气,赤红的双目透过蓬乱的头发,愤恨又恐惧地偷看着广知子。
得到了想要的,广知子站起身来,毫不在意地离开了牢房。
在他的身后,行刑者再次动了起来,这一次弯刀抵上了原辰上君主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