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日便是花朝节庆,祁阳城里一派喜气,方府跟着热闹了起来 。
方醉珍托了远在南云的堂哥方通顺,不远千里地寻了些珍奇花草,雇了镖局的人一路护送到了祁阳。
今日正是这些个花草进府的日子,方醉珍一早就在门口等着了,亲自带着仆役们将一盆盆花往敛芳居里送。
待花影被请了来时,一应花草已经摆放到位,争相怒放着,红的黄的粉的蓝的,还有些一盆里长着的花不一样深浅的颜色,长得新奇,看着着实漂亮。
方醉珍说是要做百花糕,花影原本以为只叫了几个姐姐妹妹,没想到一进了屋子是一大家子的人,连同老夫人都在上首坐着。
“这是怎么个阵势?”花影偏头悄声问紫烟。
紫烟凑到花影耳边,低声道:“小姐,方府一直有个传统,便是花朝节前要蒸百花糕,全家一道做糕,蒸完后还要与各个叔伯姑嫂家里互相送一送,增进往来。”
花影蹙起了眉头:“花朝节的传统我倒是也知道一些,只是今日不还未到花朝吗?”
“听闻是因了堂大少爷的花送的早了,大小姐想着让来的人趁此机会将百花糕带走,顺道送去给二老爷一家,也雇了人要给三老爷一家送,故此禀了老夫人,索性就将之提前了。”
紫烟将听来的消息一一告知花影。
两人细细碎语的功夫,门外走进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着一条深蓝蜀锦的长衫,身量修长,气质儒雅。
来人正是方永福,神色温和地笑着走至老夫人跟前,躬身行礼:“母亲,儿子近日事忙没得空去见您,今日见了您,倒是面色红润,瞧着十分康健。”
老夫人被哄得高兴了,朝他招了招手:“快坐下吧,几日未见,我瞧着你倒是面色有些憔悴,可是累着了?不若叫薇丫头给你也看看,上两道食疗的方子给厨房,吃它几日也能面色红润起来。”
“哦?薇丫头竟有这本事呢?”方永福诧异地看向花影,像是第一次见着她的模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多年未见,倒是出落的亭亭玉立。”
花影走上前去,施了一礼:“父亲。”
方永福虚托了一下,见她起了身,不着痕迹地在她脸上扫视而过:“你会医术?”
花影谦虚道:“女儿不过跟着师父学了一些,不足挂齿。”
“不过学了点皮毛就别到处卖弄,”方永福忽而冷声道,“有这功夫不如学学你大姐,把女儿家的琴棋书画,茶香女红熟练熟练,待嫁给了别人也能有那手段去伺候婆母,讨好夫君。”
花影掩下眸中冷意,低眉顺眼地应道:“父亲教训的是,女儿知道了。”
方永福在老夫人左手边的椅子上坐下,旁侧坐着的徐香柳,只一抬手,立时便有丫鬟奉上了茶点。
方明达与妻子李凤萍正坐在方永福的后座,再往外是方明康与其妻王梅,方裕木与方裕生两个小孩被奶娘带着跟在他们身后。
再往外来就坐着还未成家的方仁丰,以及才十三岁的方久婷。
几个小辈们的身后站着的才是方永福的几个姨娘,在花影与几个兄长姐妹见过里后,立时被老夫人唤了过去,搬了个圆凳,在一众小辈或嫉妒或好奇的目光中,坐到了老夫人近处,被老夫人拉着手说悄悄话。
老夫人右手边空着一排排的座椅,似乎在等着什么人来。
没过一会儿功夫,屋外闹哄哄来了一堆人,一个个妇人带着自已的家眷进了厢房。
方永福也站起了身来,对老夫人躬身道:“母亲,您且与姐姐妹妹们叙着,儿子去见见几个妹婿。”
老夫人摆摆手:“去吧去吧,可不能怠慢了他们。”
方永福应下,又对三个儿子道:“你们也跟着一起来吧。”
方明达、方明康与方仁丰跟着起身与老夫人施礼告退。
走在最前的妇人穿着清布衣衫,头戴一根简单的珍珠发簪,身边跟着个斯文俊秀的小姑娘,似乎与方醉珍差不多年纪。
两人身上带着股清淡的墨香,眉眼间多少带了点书卷气,上到跟前,规规矩矩向老夫人施礼。
“女儿见过母亲。”
“淑仪见过外祖母。”
老夫人赶忙将两人叫到跟前,摸了摸妇人的手,又摸了摸姑娘的脸,很是高兴。
紫烟在花影的耳边小声介绍:“这是府里的二姑娘方宝塔,嫁给了城里的王秀才,现居城西的春锦街。育有二子一女,大少爷名唤王守则,二少爷名唤王守成,小姐名唤王淑仪。”
三两句功夫,门外又走进一个涂脂抹粉,浑身珠光宝气的妇人,一进屋子就漫散开一股子浓郁的香气,生生压过了屋外的花香。
“母亲可有想我?”
身边的小姑娘直愣愣地扑到了老夫人跟前,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脆生生唤道:“外祖母好!”
“滢丫头,外祖母在家可想你们了,”老夫人乐乐呵呵地又将两人唤到跟前,细细问询,“近日一切可好?”
紫烟接着小声道:“这是府里的四姑娘方宝琳,嫁给了城里的吴商户,现居城东的永泽街。育有一子一女,少爷名唤吴涛,小姐名唤吴滢滢。”
门帘一掀又一合,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牵着个衣着华贵的姑娘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个捧着盒子的丫鬟。
“母亲,前儿个夫君得了件蓝珐琅宝石头面,我见着与您极是相配,您快瞧瞧。”
“我拿予外祖母便是。”那衣着华贵的姑娘自丫鬟手里拿过盒子,开了盖递到了老夫人的面前。
前头两个妇人的脸当即就难看了下来,撇着嘴挪开了眼。
方宝琳更是酸唧唧地念叨了一句:“还是三姐懂得怎么讨母亲欢心。”
方宝塔跟着搭了一句:“母亲一向疼爱三妹,三妹想着母亲些也是应该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聊到了一起,老夫人已看完了礼,命丫鬟好生收了去,目光却紧紧地盯着那幽幽晃荡着的门帘,似有期盼。
“这位是府里的三姑娘,名唤方宝璃,被城里的许老爷娶了去,现居城东的长阳街。育有一子一女,少爷名唤许吉世,小姐名唤许天巧。”
紫烟正说着话呢,门帘被掀了开来,一个穿着绸缎面衣裙的妇人,拉着个瘦小的姑娘走了进来。
老夫人的眼里倏忽就红了,当先出声道:“怜儿……”
妇人跟着红了眼睛,几步上前想要扑到老夫人跟前,却又退了一步,不远不近地在老夫人跟前站住了:“母亲。”
“来,过来,让母亲好好看看你。”老夫人着急地招着手,就差起身迎上去了。
妇人却是将手里的姑娘往前推了推,这才上前了一步:“月月,见过你外祖母。”
姑娘怯生生地抬眼看了老夫人一眼,细弱地唤了一声:“外祖母好。”
老夫人一把拉住了姑娘的手,将人揽到了跟前,又顺带伸手抓住了妇人的手臂,眼中泪盈盈地道出一句:“你受苦了。”
妇人摇了摇头,眼里的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女儿不哭,母亲莫要难过。夫君待我挺好的。”
花影略有些好奇地看了眼妇人,见她额间眉眼遍布细微皱纹,面色尚算红润,瞧着比徐香柳要大上许多岁,可她明明也就比徐香柳虚长一岁罢了。
方府老夫人总共育有三子四女,方永福是府里的头子,年岁最大,再往下是二子方永康,三子方永昌,再来才是四个女儿。
若她猜的不错,这个女儿便是老夫人最大的姑娘方宝怜了。
果不其然,就听紫烟在耳边说:“这位便是府里的大姑娘方宝怜,嫁给了城外的周屠户,育有一子一女,少爷名唤周忠明,小姐名唤周月月。早年方家还无这般大的家业,周屠户包揽了祁阳城外的猪肉生意,是方家能攀上的最好的亲事。大姑娘嫁过去之后就一直跟着周屠户在城外生活,与老夫人聚少离多。今年才跟着老爷一起搬进了城里,现居城西春柳街。”
上一世的花影并未被邀请参加方府的节庆,也就没有机会见着方府这么多人,虽然也曾听说过几个姑姑的事迹,只平生交集不多,了解自然也不多。
这一世既见了面,少不得要叫她们眼熟一下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