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伺候着老夫人用了药粥,将糖糖留在了怡静院的小厨房里帮忙看顾着炖鸡,自已与红袖则带着乔嬷嬷回了鸢梦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间或响起一声惨叫,惊得花影与红袖心头一紧,猛地加快了脚步冲了进去。
传出惨叫的房间正是那间教导规矩的厢房,花影冷着脸一脚踹开了房门,顿时被门里的场景气得变了脸色。
原本白白嫩嫩的紫烟肿着一张脸被两个仆役压在地上,伺候周嬷嬷的小黎手里拿着根针正往她的静脉里扎去,一旁的碗里还放着数根闪着寒光的银针,鲜血顺着她的手臂往下滴落。
紫烟的一双眼睛已经哭肿了,眼泪都已经流干了,嘴里惨叫着压根没有听见门边的动静。
花影深吸了口气,忍了又忍才忍着没上前一脚将小黎踹翻,厉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压着人的仆役吓得一抖,迅速收回了手,噗通两声跪倒在了地上,一个劲地抖着身体求饶:“二小姐,是周嬷嬷,是周嬷嬷让我们压着糖糖姐的,我们,我们不是有意的……”
小黎的脸色变了又变,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依旧有恃无恐地慢吞吞放下了手里的针,不甘不愿地起身朝花影行了一礼,出声道:“二小姐,这个贱婢不懂规矩,奴婢在帮您教训她。”
“帮我教训她?”花影冷笑了一声,“本小姐竟不知什么时候给了你这么大的权利来教训我的人?”
小黎被她冰冷的声音刺得一抖,终于后知后觉地起了一丝惧意,不过很快又挺起了胸膛道:“这个贱婢出言不逊,奴婢是受了周嬷嬷的命来教导她规矩的。”
花影的神色越发冷漠:“既是如此,你去将周嬷嬷唤来,我且听听紫烟是如何不守规矩的。”
小黎应了一声赶忙往门外走,去叫了周嬷嬷过来。
红袖上前将紫烟扶了起来,只是刚碰到她的手臂,就听她发出一声痛呼,花影眉头一皱,赶紧上前搭上了她的脉,静静聆听了一会儿,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红袖去我房里把我包裹里的一个牛皮卷包拿来,”吩咐了一声,花影转而对紫烟轻声问道,“紫烟,他们往你身体里扎了几根针?”
紫烟疼得直抽冷气,佝偻着身子,坐在地上压根不敢再动一下:“六,六根……不对,是,是七根,不,我忘了……”
说着说着,紫烟惊慌失措地抽泣了起来。
一旁的乔嬷嬷早已皱紧了眉头,听得此处神色凝重地低声对花影道:“那周嬷嬷纵容地下的人滥用此等私刑,老奴需得如实禀报老夫人,由老夫人裁决。”
花影点头应下:“劳烦嬷嬷了。”
乔嬷嬷出了院门没一会儿,周嬷嬷才在小黎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进房里,彼时红袖正拿了牛皮卷包进来,撞得两人一个趔趄。
周嬷嬷脸色铁青地瞪了一眼红袖的背影,小黎则是出口骂道:“不懂规矩的贱婢,不看看你撞得是谁,脸上的那双招子是个摆设吗?”
红袖懒得理会这二人全作未曾听见,快速地奔到花影跟前,将牛皮卷包递上。
花影让人搬了把椅子到跟前,又在地上展开了那个牛皮卷包,众人好奇地探头,发现里面分为上下两排,上排整齐摆放着一堆奇形怪状的器具,不知作何用途,下排放着数根细长的银针。这银针众人倒是在府医的药箱里见过,寻常的筋骨疼痛会用到银针进行针灸治疗。
花影将手里的香帕团成了一团塞进了紫烟的嘴里,嘱咐她咬紧,手臂尽量放松,又告知她一会儿会有些痛楚要忍耐住。
待得了紫烟的回应,便从那堆奇怪的器具中挑了一个扁扁的像是铲子又似断刃的刀具,一面开刃一面未开,左手沿着紫烟手臂的静脉往上摸索而去,不过一刻就停了下来,以未开刃的那一面抵在了筋脉之上,沿着手臂往手掌的方向推来。
整个过程中,紫烟疼得冷汗直冒,手掌想要握拳抵抗又靠着毅力松开,谨记着花影的话拼尽全力地放松身体,抵抗疼痛。
因不清楚小黎往紫烟的身体里到底塞了几根银针,花影只能每推出一根银针就停手号一下脉,谨慎又小心地等到紫烟的脉象平稳不再滞涩之时,众人才惊觉她的体内一共被扎进了十根银针。
这一残忍的刑罚叫在场的众人尽皆背脊生寒。
紫烟取下了口中的香帕,苍白着脸跟花影致谢,花影忙让人搬了椅子来扶着她坐下休息。
周嬷嬷与小黎在一旁已经等了许久了,见花影终于空闲下来了,这才上前给她行礼。
花影低垂着眉眼,一眼都未看两人,抬手轻轻将紫烟额前的散发撩至耳后,起身走到屏风另一侧的桌案前,写了副方子递给红袖,轻声叮嘱:“十碗水煎做一碗让紫烟喝下,之后一日三幅,早中晚都要喝。所需的药费只管从我的份例里扣去就是。”
红袖拿了方子当即出了院子去抓药煎药了。
眼看着花影没有要搭理自已两人的意思,周嬷嬷神色间多了丝不悦,出声质问道:“二小姐,今日的课业您似乎并没有完成,现今还是快快将此事了了,不要耽误了您完成课业。”
不提这还好,一提这花影心头压下的火腾地一声又蹿了起来:“周嬷嬷,本小姐有一事不明,还请您赐教。”
周嬷嬷假意谦虚:“二小姐这么说可折煞老奴了,您有什么疑惑尽管问来,兹要是老奴所授课业范围内的,定知无不言。”
花影嘴角一挑,瞥了一眼周嬷嬷,问出一句:“不知嬷嬷的户籍是良籍还是贱籍呢?”
周嬷嬷神色一顿,面色难看起来:“二小姐,您问这个做什么?”
花影道:“嬷嬷只管回答便是。”
周嬷嬷挺了挺胸膛,颇有些底气不足:“老奴是方府的家生子,自然是,是贱籍。”
“好,”花影应了一声,而后指了指两个跪着的仆役道,“你们将事情经过说一遍。”
两个仆役吓得一抖,当即磕磕绊绊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只是他们所能见到的都是在小黎与紫烟起争执之后了,而两人到底因何起争执却是没有一个说得清。
花影摆了摆手,让两人闭了嘴,柔声又问了一遍紫烟,心里大抵就有数了。
“周嬷嬷是贱籍,小黎自也是贱籍,毕竟这天底下没有叫良籍伺候贱籍的说话,而紫烟是我的婢女,自也是贱籍,都是贱籍便是一样的,何来不知尊卑的说法?”
花影冷冷地睇了小黎一眼,见她还好好地站在周嬷嬷身后,不禁皱紧了眉头:“把她压过来。”
边上围观的仆役又两个胆子大的,也不管周嬷嬷的眼神威胁,上前就将小黎压到了花影跟前,见她老实跪了还觉得少了发挥空间,有些遗憾。
小黎这时才觉出怕来,神色间升起几分惧意,言语间却依旧狡辩道:“周嬷嬷虽是贱籍,但有能力教导府里的少爷小姐自是与奴婢们不同,而奴婢又是伺候周嬷嬷的,时而也辅助周嬷嬷教导小少爷与小小姐,自是……自是与她,她不同。这自然是有尊卑的,奴婢教训的没错。”
花影眉头微挑,戏谑地看向她:“你既如此说,那若是本小姐要教训你,你是不是也该受着?”
小黎一愣,下意识摇头:“主子教训奴婢自是可以,只是就算要教训,也该是有由头的。奴婢们办事不妥帖,行事不规矩,主子们任意打骂都是应该受着的。若是没有由头的无故打骂,岂非寒了奴婢们的心,而主子又岂非失了仁义?”
花影被气笑了:“你这意思,要是本小姐罚了你,倒是本小姐不仁义了?原来你不光有一副狠毒的心肠,还长了一张擅辩的利嘴。”
两人交锋的这一会儿功夫,老夫人的软轿终于在鸢梦院内落了地。
周嬷嬷的脸上腾地失了血色,白惨惨得很是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