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的,趁着府里的众人都还未起身,花影带着红袖与糖糖匆匆离府,敲响了隔壁恩济堂的大门。
来开门的是药铺的学童,见着花影时愣了愣,听她说是要找自已的师父,还犹豫了半刻,一直到花影说她是隔壁方府的小姐,才着急忙慌地跑去后院叫来了人。
此学童的师父正是方府的府医,名唤刘儒生,应是起得着急,开门时还在系着领口的扣子,提着药箱的学童正跟在他的身后,两人皆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二小姐,突然光临可是老夫人有何急事?”
花影知晓他会错了意,当即柔声致歉:“老夫人无恙,是我要找您,实在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刘儒生神色一松,将人迎进了门里:“二小姐说哪里的话,是老夫会错意了,还请二小姐不要见怪。不知二小姐这么急匆匆地来,是为何事?”
花影招了招手,糖糖自袖中掏出早已备好的方子递给了刘儒生,见他接过后,方道:“这几日想必祖母的身体已在先生的调理下康健了不少,我因着其他事情耽搁了,未能及时给祖母进行食疗,想必是已错过了上个方子最佳使用时限。这张方子是我修改后做出的调配,还请先生结合祖母当前的情况,帮小女看看,是否能用上。”
刘儒生接过方子细细看了一遍,点头赞道:“二小姐的医术造诣极高,即便没有亲自问诊,却将老夫人的情况估测地一清二楚,这一点连老夫也自叹弗如啊。这改良的方子也与老夫人的身体情况十分契合,想来若是老夫人能尽早用上您的方子,定能身体康健,更上一层。”
对于自已的医术,花影自然是心中有数的,毕竟她的天赋连老头子都赞不绝口,一天到晚嚷嚷着要她继承衣钵,跟着他归隐山林。
前世花影惦记着母亲的安危没有同意,今生又因为身怀仇恨,无心归隐,终究是无法遂了老头子的心了。
花影神色略微有些暗淡,自谦了一句后,从怀里又掏出一张方子,递给了刘儒生:“先生,这张方子是小女自行研究而出的一种补气丸,专门为年长者补气益血,健康长寿而用。您可以看看,若是没有问题的话,这方子便赠予先生,先生可在恩济堂制作出售。”
好不容易求得给老夫人食疗的机会,却被徐香柳以教导规矩为由扣了几天。给老夫人问诊的机会难得,想来徐香柳也不会再轻易给她重新问诊,要想食疗不出岔子,还要食疗起到起效,府医就是非常关键的一环,两人少不得要多多来往。
刘儒生细细看了方子良久,神色间越发惊叹,听闻花影要将方子赠予自已,顿时诚惶诚恐地推拒起来:“二小姐厚爱老夫心领了,但无功不受禄,这方子老夫受之有愧,还请二小姐收回吧。”
来这之前就意料到他不会收,花影也没有硬塞给他,只换了个说法道:“先生既然不愿收下,那不若就当做小女对恩济堂的一种投资如何?”
“投资?”刘儒生一愣,神色间多了一丝茫然,“老夫对生意上的事只略懂一二,这‘投资’是何意,还请二小姐明示。”
花影勾唇一笑,柔声解释道:“我给恩济堂提供方子,您用这方子只要赚钱,凡是用此方子挣得的银钱,你我七三分如何?你七我三。”
“不不不,”刘儒生当即摆手,拒绝道,“七分太多了,我们五五分好了。”
花影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同意了,赶紧出声劝道:“先生又出材料又出铺子又要售卖,而我仅仅出个方子,这五分我拿着也有些烫手,不若就四六分吧,您六我四吧。”
“这……”
见他面现犹豫,花影赶紧又补了一句:“我还有其他的方子,若是您愿意,皆可按照四六分来分成。如此,这六分您也拿的,这四分我也不亏,您看如何?”
刘儒生脸上终于带出了一丝笑意,收下了方子:“总归说不过二小姐,便依照二小姐所言吧。”
两人商定后,刘儒生立马唤学童备了笔墨纸砚,双方签下契书,抓好药方。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花影才回了府去,也没急着回院子,反倒转了方向,一路急匆匆地又赶去了老夫人的怡静院。
碰巧赶上了怡静院小厨房在准备老夫人的膳食,顺势就接了手,让糖糖将从恩济堂带来的药方磨成了粉,洒进了老夫人的肉粥里。
余下的药材则称好分量后与新鲜的嫩鸡炖煮在了火炉上,用小火慢慢地熬着,待熬够三个时辰,正好赶上老夫人用午膳。
糖糖留在小厨房里看火,红袖端着肉粥跟着花影一道往膳厅去,走至拐角处,花影突然停下了步子,掀开粥盖,舀了一小勺滚烫的粥汤洒在了手背上。
红袖惊得轻声叫了一声,被花影手快地捂住了嘴:“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花影将地上的粥汤用帕子擦拭干净,又故意搓了搓烫红了的手背,扯了袖子盖住伤口,朝着红袖狡黠一笑,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主子我啊,不告诉你!”
红袖在她身后心疼地看着她的背影,小声嘟囔了一句:“奴婢知道小姐是要让老夫人心疼,可是也没必要真伤着自已呀。”
花影回身,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勾了勾嘴角:“这算啥呀……”
卯时三刻,老夫人在乔嬷嬷的搀扶下走入了膳厅,瞧见花影的时候还愣了一下,才缓缓笑开,招呼她在自已身侧坐下。
“薇丫头,你怎的来得这么早?”老夫人摸索着花影的手背,轻声询问。
“孙女记挂着祖母的身子,本就想着早日侍奉祖母用上药膳的,不巧是这几日母亲派了周嬷嬷与季嬷嬷教导孙女学习规矩礼义,孙女也想着学好规矩才能更好地伺候您,可孙女实在愚钝,那些个规矩礼义篇幅繁多学得太慢,怕耽搁太长时间,反倒令一片孝心无法成全,”说着说着,花影突然起身跪在了老夫人的跟前,眼中泛起丝丝泪意,“今日是孙女大着胆子逃了课来的,实在是顾念祖母的身体,想尽快为您食疗。您就算要生气,也还请您用了孙女的药粥吧,之后便是要打要罚,孙女绝无怨言。”
这一动作之下,衣袖下遮着的伤口就露了出来,老夫人一眼就瞧见了那红肿的一大片伤处,顿时心疼地亲自伸手将她拉了起来,皱着眉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小心?”
花影缩了缩手,想将手收回,却被老夫人牢牢抓住了手腕,不得已只能摇头道:“不过是不小心弄的,不碍事的。”
红袖适时上前将药粥端到了桌前,掀开了粥盖,缥缈的药香连同肉香一道在膳厅里飘散开来,老夫人的目光扫了眼药粥,眼里的疼惜越发鲜明。
“你说你这孩子,便是要准备药膳,也该小心着些,或是让手底下的丫鬟们去做也可,怎的自已动手,还伤了自已呢?”
老夫人低了头,凑近了伤口,轻轻吹了口气,复又问道:“可有上药?”
“上……”感受着火辣的伤口上传来的阵阵凉风,花影眼里的泪凝了又散,忍不住哽咽了一下,“上过了……”
“跟我还耍小心思,你的伤口上一丝药味也无,哪里是上过药的样子?底下的人也不知是如何伺候的,竟也放任你不管。”
老夫人眼里闪过一丝责备,招手让乔嬷嬷去取清凉膏来,仔仔细细地给花影的手背上抹了一层。
红袖正准备下跪认罚,被花影一个眼神制止了:“孙女熬粥太过入神了,都不知什么时候受的伤,进了膳厅才后知后觉手背烫伤了。原想着伺候祖母用完膳后处理也来得及,没想到倒是让祖母担心了。”
“你就护着他们吧,”老夫人嗔怪地瞪了花影一眼,又低头朝她的伤处吹了口气,柔声问道,“可还疼吗?”
花影眼里又蓄起了一层水雾,摇了摇头,情不自禁扑进了老夫人的怀里:“有祖母的关怀就不疼了。”
老夫人安抚似地拍了拍花影的背脊,突然出声道:“你若是不想学那些个繁琐的规矩,那便不学吧。我让人给你请女先生,读书虽需时较长,但也能慢慢叫人晓得规矩。”
“可是母亲……”花影神色犹豫,欲言又止。
老夫人摆了摆手:“不用管她,一会儿让乔嬷嬷跟你一起回去,我虽已许久不管后院的事宜了,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花影脸上终于带了一丝笑意,伏在老夫人的膝盖上,轻声道:“祖母待孙女真好。”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老夫人从来都是这世上除了母亲之外,待她最好的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