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星河,晚风习习。林深叶茂,寂静无人。
阿寻除去身上的衣物,将自已全部浸泡在离竹屋所在并不算太远的一处天然形成的石潭中,这个季节的夜晚,潭水已经有一点冷。但少女要的就是这样。她熟读医典,治病救人,研制毒药,医毒双修,但这些并不能让她成为百毒不侵的人,最起码,目前肯定不能。昨天从那个男人手中逃回来后,她就知道自已的耐药性并没有高到可以抵御所有毒物。所幸自已还不是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保护自已都很困难的弱女子。这算是她穿越过来比较少值得自已庆幸的事情了。
对于自已身上的这些武功和内力,一直以来,她都只是“野路子”,没有师父引导,遵循着自已身体的本能,她能取得现在的成绩已经是很不错了。微冷的潭水有助于她散掉自已运功打坐,催动自已内力在身体运转时产生的热量,加速代谢掉那些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自已精进的废物。她听着汨汨的泉水声,闭上眼睛,全身心的专注于自已的呼吸。在吐纳间,似乎感觉到了自已的丹田处有一股力量将要突破,她凝心聚气,让自已的四肢百骸尽量放松,与大自然融为一体,进入忘我境地。
忽然,她感受到了一股劲风穿过密林朝自已袭来。睁开眼,一枚羽箭已经破空而来射进了自已的左肩。剧烈的疼痛让她一下子失去平衡没入水中,被呛了好几口水。方才的运功被强行打断,那股蓄力已久即将突破却终究未曾突破的力量淤堵在她的体内,让她一口血吐了出来。一时间,大脑昏昏沉沉,失去了反抗能力。她被箭的冲力带着往潭底沉去,在视线模糊之时,她似乎看见有什么东西跳进潭里,是个什么呢?她的眼睛已经不争气的睁不开了。
醒来时,阿寻看见了古朴的木制天花板,既不是她住了快一年的小竹屋,也不是自已原来住的刷着白油漆的欧式小屋。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已一定又在做梦。于是,重新闭上眼睛让自已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房间里黑漆漆的,安静得让她觉得可怕。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牵扯到了左肩的伤口,疼痛让她不自觉的发出了声。
“阿寻姑娘!”
“……小师哥?”
“是我。”原来还在这里。
“好黑呀!这是在哪?”
盖聂反应迅速的点亮了桌子上的一盏油灯,虽说灯光只有一豆大小,但眼睛还是随着屋内的光线渐渐的看清了所处的环境。
“阿寻姑娘,我们现在在市集上的一家客栈。你肩上有伤,不宜运动。有何需要,吩咐在下即可”盖聂有些迟疑的过来扶着阿寻的肩膀,让她能够稍微坐起来。
“客栈?”
盖聂倒过一杯水,贴心的端给床上嘴唇发干的阿寻,让她就着自已的手喝了好几口。阿寻不耐小口啜饮,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从少年手中接过,仰头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盖聂有些尴尬的将空出来的手不露痕迹的放回到自已身旁的佩剑上,掩饰着自已有些不自然的表情。
阿寻喝了点水,脑子清明了一些。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了。”
“你,又救了我一命?”
“嗯。”
“我,身上的衣服?”阿寻看着自已身上穿的整整齐齐的衣服,虽说确实是自已的,但她明明记得自已昏迷前并没有穿。
“……是在下麻烦客栈内的老板娘帮忙换的……”盖聂偏着头,有些犹豫的回答道。
“……你带我来客栈时……我……可曾……”穿过衣服?天呐!好丢脸呀!都怪那个没有良心的狗东西,哪里有人专门挑人洗澡的时候暗算的!阿寻内心疯狂吐槽,恨不得把那个狗东西踩在自已脚底下碾上几脚。为什么断定是那个男人?那还用猜?她一个谨守本分的小女子,跟谁能结下这么大的梁子,连洗个澡都能被人盯上?只有那个在自已不断挑战自已忍耐度的狗男人!
“阿寻姑娘放心,并未有外人看到……”眼角偷偷留意着阿寻表情的少年将头扭到了一边,错开了阿寻的眼神对视。
阿寻的脸不自觉的红了起来,看他的表现,分明就是把她看光了嘛!可是能怎么办呢?救人要紧,总不能因为非礼勿视就见死不救吧!小师哥也不是那种只会之乎者也的腐儒。事急从权,人命关天。她不该怪他。道理都懂,可是现在一点个人隐私全部被暴露在别人面前,这种感觉真的是好糟糕呀!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只能不去提这个话题,假装它没有发生。
室内一时间又出奇的沉默了起来。
良久,阿寻开了个新话题,冲淡这有些别扭的氛围。
“小虎子和李婆婆他们……”
“他们无事。你昏迷的时候,我已经去看过了。”
“欸?你怎么知道我担心他们?”
“这个市集并不大,消息总是传得很快。”只要留心,并不难得知。更何况,小师哥本来就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
……
“那么晚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偶有所得,一时技痒,本想去找阿寻姑娘手谈一局。后来想到天色已晚,怕扰了阿寻姑娘,便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温习师父教授的观星之术。恰巧发现附近有潜伏的气息……”一点也不巧,他就是看到璀璨星河,无心睡眠,想跟她一起躺在石头上看星星看月亮。他想见她,所以就来了。
“那个……放我暗箭的人……你是怎么处理的?”
“他受了伤,但逃走了。”
“哦……这个家伙,枉费了我的一番好心!”
“后悔吗?”
“不,我不后悔。当初是我自已决定做出放人的选择,既然已经做出抉择,那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这个后果,没有做出抉择之前是不知道的,而在知道之后,我依然会庆幸自已之前放他一马。”
“为何?”
“因为,我再遇到他的时候,就不会因为自已坚持的道义而莫名其妙的心软。他的行为,给了我一个最好的理由。”
“阿寻姑娘就这么肯定,下一次见到他不会再放他一次?”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天地面前,任何生灵都是一视同仁的,这个不仁便是大仁。我对生命的敬畏是因为造物主的一视同仁,每一个人来到这个世间都不容易,旁人没有资格随意便剥夺了这样可贵的生命。但如果有的人本身就不珍视这样的机会,对自已及他人的生命都缺少应有的尊重,那么仁慈便没有了必要。因为那些人是不会因为别人的仁慈而学会平等对待他人的,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去剥夺更多人的生命。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若是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那些人,就不是仁慈而是愚蠢了!而称得上愚蠢的善良便已经不能叫做善良——那是地狱里的伥鬼!是恶徒的帮凶!他已经浪费了好几次活下去的机会了。别告诉我你是不小心让他逃跑的,以你的武功,纵使他并非一人前来,我也不认为他有那个能力从你的剑下捡回一条命。”
“果然,瞒不了阿寻姑娘。”
“你呀!”这恐怕也是我为何会喜欢你的原因吧,强大且克制,阿寻心想。她观察着客栈房间内部,整体布局还挺雅致,住一晚应该需要不少的钱,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当然是等阿寻姑娘的伤好了再走。”这样客栈里的老板娘帮着换药也方便。盖聂心里这样想着。
“你有钱吗?”
“……”盖聂一下子被问住了,仔细的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鬼谷没有自已的产业,吃喝拉撒等一应开销全凭盖聂的师父鬼谷子偶尔出山接个私活挣点外快,给一些王侯公卿贵族世家出谋划策,搞搞阴谋诡计。当然能请得动鬼谷子出山的,那开出来的价格肯定不低。是以,虽然鬼谷子不怎么开张,但一开张那至少能够师徒二人吃上几年。盖聂这次住客栈的钱还是师父鬼谷子上次交给他出来采买物资剩下来的,不多,但肯定够他一个人用。只是考虑到阿寻是一个女孩子,想让她住的舒服一点,又要找个有女性工作者可以帮忙的客栈,少年的零花钱便迅速的见底了。
“我也没有。”阿寻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有点好笑的说道。
“……”盖聂智慧的大脑开始疯狂的转动,该怎样才能解决这种令人尴尬的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困境。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难不成你想要赖账?或者留下来做工还债?”阿寻一双眼睛俏皮的望着少年,语言诙谐的打趣道。
“明日我们便离开。”盖聂只能做出这个决定。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