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们阁主为何非得追着我不放?”
夜幕降临,残月如钩。
深山寂静,树影摇晃,蝉鸣不休,
瑛虚仍不死心地看着眼前之人,试图引起对方的兴趣。她被驮在马背上颠簸不休,这一路上她想尽办法脱身皆不成功。她也试图勾引,但这人就是都不上当。
她本身是狐狸,能够夜视,即便是化成人形也同样不减半分。
那人个子和她差不多,脸上戴着的、身上穿着的是瑛虚无比熟悉的服饰。这人随意扔她到地上后,便去拴马。
瑛虚这时换了别的钩子。
“闭嘴!”
海晴岚撕下块布,扎实而粗暴地堵住了瑛虚的嘴,随后咬牙切齿道,“你知道嘛,明明在分舵里老子实力最强,就因为老子懒得巴结人,到现在都还是等级最低,只能天天去干些脏活累活……”
他像是找到了个可以随意发泄心中不快的对象,一个劲地倾吐着怨气。
瑛虚听了只不停地翻着白眼。
“他奶奶的,就连老子辛苦攒下来的银子都被你们抢走了,还害得老子被一群人揍!”他越说越气,讲到这时,猛地一拳打在了瑛虚小腹。
瑛虚还在腹诽着,你还不是把人买到男妓院里去了?半斤八两!忽地腹部被袭,她疼得冷汗直流,连嘴里那块布都要被她咬破了。
缓过之后,她眼神如刀一般地刺过去。
海晴岚骤然擒住她面颊,眼中闪烁着精光道:“不过,只要老子把你亲自交给阁主,那可就不一样了!试想,一个被下了四方追捕令的妖怪,却被我这个分舵里最次等的手下最先捉住了,阁主一定会对我大加赏识。不仅是赏钱,没准儿还能赏我一个门主当当——等老子当上门主,倒要看看谁还敢对我不敬!”
说完,海晴岚仰天大笑。
他笑完,莫名阴森森地打量瑛虚:“至于你……”
瑛虚心底忽然发毛,下一刻就觉手掌被贴住,即将要四掌相对。
察觉出他意图,瑛虚当即挣扎了起来,一下往后倒去,扑在了地上,像只热锅上的毛虫一样扑棱个不停。
挣扎中,口中布团掉落,瑛虚当即威胁道:“你敢!你就不怕我告诉巫鹤行?”
海晴岚蓦地笑出声来。
他遮着面,瑛虚完全瞧不出他的神色,可听着笑声如此肆无忌惮,她顿觉无望。
随后他毫不迟疑,一指勾住瑛虚腰间的束妖索将她拽了回来,而后强行摁住她双手,紧接着十指扣了上去。
瑛虚奋力抵抗,犹如渔网里不认命的鱼,正做着毫无胜算的抗争。她的心一下就凉了半截,她感到体内的力量正不受控制地流失,如同秋风扫落叶,势要卷走她所有的能力!
照此下去,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她就会因此而重返兽畜!
瑛虚目眦尽裂,血丝几乎炸满了她的眼白。
十指相扣的那一瞬间,如同往常一样,海晴岚能凭此看到对方的平生。
可与以往不同的是,过了许久也仅仅只有一些微乎其微的灵力传送过来,如同费了老大力气才能从牦牛身上薅下一根毛。
狐妖的力量如何,那日他在骆平城可是亲眼目睹,没道理费了老劲才只得到这点。连前几日那个胡子老道都比这多。果真是对妖怪不行......
可给他这些没用的记忆干甚?又不能换钱!
海晴岚立刻收回手去。
未等瑛虚诧异片刻,却觉这人一把按她天灵盖,旋即就觉记忆如同枯叶离树一般飘离了脑海。
之后头顶温热散去,瑛虚只觉得双眼莫名胀痛,心中亦是无端的一阵空落落。而后她深吸一口气,打量起面前这个头戴面具之人,故作神秘地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们阁主——”
话未说完,就被对方摸黑拾起的那块布,给结结实实地堵住了嘴。
被捉的第二、三日,瑛虚白日里就像被猎杀的野兽一样,被他丢在马背上赶路。而海晴岚就如满载而归的猎手一般,迫切地挥舞着手中马鞭。
这一路几乎是山路,完全不见半点人影。到了夜里,他们就会在水源附近歇息,天一亮就再度启程。即便周遭毫无人迹,但海晴岚夜间从不起火照明。
除了保证不被饿死之外,其余时间,瑛虚的嘴就没得自由过。嘴巴长久不得合上,口水无法吞咽,口中那块布早已被完全打湿。在马背上颠簸的那些时候,梳的发髻早就被颠散了,她甚至感觉唾沫滴了一路,毫不意外地滴进飞扬的尘土路上。
她一日当中也仅有一次进食的机会,当然是在中途休息之时。可她下半张脸都快僵了,只要嘴里的布团被拿下,她的唇瓣无法及时合上,不停分泌的唾液便会一个劲地从嘴角流出,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海晴岚显然不打算给她恢复的机会,顺势就将食物如塞布团一样塞进了她的口中,动作一气呵成。但瑛虚连嘴都合不上,何谈咀嚼?每当这时,海晴岚就会“好心”地帮助瑛虚进食——用掌心托住她下颚几番上下,随后一把捂住她唇部,东西就这样囫囵咽了下去。最后,海晴岚还会贴心地给她灌些水下去。这时,前襟难免湿了一片,至于是清水还是口水,都不重要,反正是狼狈极了。
即便如此,瑛虚心中并无多大起伏。
她这百年妖生,除了那几年的平静,大多时候都算不得好过。
第三日,黄昏将要离去,逶迤不绝的山脉中,瑛虚照常被人推下马去,又轰地一声落到地上。
随后她侧起身子,借势坐了起来。她身上沾着几片半青不黄的叶子,也随着动作荡了下去。她蹙着眉头,十分困惑看向正在将马拴到树边的人。
她不明白,这人究竟要带她去哪?
无影阁设立了四方分舵,分别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她被困巫鹤行身边多年,对这几个分舵的方位是再清楚不过。至于骆平城附近,她更是了如指掌。
其中,东分舵距离此地最近。
照理说瑛虚被捉之后,应当被押送到距离最近的那个分舵,再由分舵门主传告左右使,而后左右使上报阁主。这可是瑛虚亲身经历过的事。
无影阁等级森严,就是掌管分舵的门主都无权利直接与巫鹤行对话,就更别说是眼前这个不知差了几级的小喽啰了。
可这人看着并无此意。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前方幽暗林子里蓦地现出三个身形不一的人来。
此刻天色昏暗,树林没了光照更是漆黑一片。瑛虚定睛一看,就见那三人均以面具遮面,中间那人被左右簇拥着而来,看来身份较高。
其中一人拱火道:“还是老大您神机妙算,知道会有人想独吞功劳,提早就给兄弟们暗中下了追踪术,不然这奖赏指不定就被这臭崽子给独占了!”
“呵呵,痴心妄想。也不掂量掂量自已几斤几两,也配面见阁主?”
此言一出,瑛虚当即认出来人身份,是无影阁东门门主,她记得是姓金。
这二人说话之声毫不掩饰,甚至比寻常人说话还大声了些,明显是刻意说给某人听的。
果不其然,咯咯捏拳声从旁传来,瑛虚背一下松了,好整以暇地靠在树干上,准备看戏。
“老大,小岚绝对没这个意思,小岚还专门叫我给您报信来着,这不正好半路碰见了您嘛?”这人说着还快步走来,扯了几下海晴岚的袖子,小声示意他道,“愣着干嘛?还不拜见门主!”
海晴岚吸了口气,随即不情不愿地单膝跪下,拱手道:“参见门主!”
金门主与另一人大摇大摆过来,并不搭理他,但仍在大声讥笑。而后金门主施展传讯法术,随后就听得一个不属于在场任何人声音传来。
这声音瑛虚当然也认得。声音的主人可是巫鹤行的左膀右臂,无影阁使者之一的右使。
此间,金门主面不改色地将功劳悉数占了去。金门主身旁那人极尽谄媚的贺喜他,还不忘出言嘲讽海晴岚。海晴岚险些冲上去拼命,却被人抓住手臂拦了下来。
海晴岚扭头瞧了一眼自已身旁之人,那人冲他轻轻摇头。这人算是领他入门的人,总爱自作聪明地多管闲事。想到过往,海晴岚卖他个面子不再冲上去,随后一把拽回了手臂,一言不发地坐回了马儿边上。
右使命他们兵分两路,要金门主去骆平城与他汇合,其余人则将狐妖带回东门等候阁主驾临。
传讯断开之后,金门主见此时天色已完全大黑,便叫手下收拾收拾起火。
海晴岚当即阻扰,道是会暴露方位,金门主他们却不以为然,继而又是一阵冷嘲热讽。
在这嘲讽之中,瑛虚貌似又听到了指骨响动的声音。
她抬头望天,残月细细弯弯光亮聊胜于无,周边星光灿烂,带着暑气的秋风掠过,乌黑的树影又是一阵摇曳。
初一新月、十五月圆、月末则消瘦渐无。六月已经快要结束了......
火光骤起,暖黄的光线使她一下回过神来。
“老大,咱们可好久没开荤了,您看......”
瑛虚眼神如刀刺去,就见那人正贴着金门主,神色藏在面具之下,那贪婪意图却毫不遮掩,正直勾勾地低盯着她看。
她此刻钗髻尽乱,几缕发丝毫无章法地糊在面颊两侧,狭长的媚眼即便是饱含怒意也仍旧勾人。
得了火光照映,那下颚莹润的涎渍清晰可见,甚至此刻滴了下来,甚至拉出一条银丝。
金门主看着,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一股邪火噌地窜起。但一想到方才右使所讲,便了当地道是不行。金门主身边这人却嘿嘿一笑,旋即贴近他耳边窃窃私语。
瑛虚虽是听不清,却见他们频频望向那个正在马儿边上打坐的人,那目光如同蛞蝓留下的痕迹一样,叫人恶寒。
“那个谁,老大叫你过来呢!还不快点!”
海晴岚迟疑了下,但还是遵命过去。
刚一靠近,冷不丁被偷袭打落面具,只见昏黄暖光下,一张毫无棱角的秀气小脸顷刻间暴露了出来。
眉眼俊秀好似山水、鼻子挺翘好比屋脊、唇口水红犹胜胭脂。
这相貌,果真不是女子胜似女子。
“嘿嘿。老大,我没说错吧?”那人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