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位于城中央附近,早在骆平城建城之初,骆赫就有下达设置防火巷的命令,为的就是避免火势蔓延。
加之此地均为独立的楼宇院落,又适逢立秋刚过,夜深时天气湿润无风,因而火势初时只在松竹馆一处爆发。
就在火海将不可控制之时,骆千亘得到通报及时赶到。
疏散人群后,骆千亘施法引来护城河水源,河水像是包肉馅一样从下往上、逐步围住火势。
弥漫的乌烟慢慢像被割开的黑布,蒸气代替烟雾腾升夜空,被河水围住的大火就像是一颗巨大无比又晶莹剔透的虾饺。
火虽是大,但水足够多,不多时便完全包住大火。隔绝了空气,火也渐渐熄灭。曾经花街生意最好、占地最大的松竹馆,如今也仅剩下一圈黑黢黢的碳架子。
等到二成多的河水往下一扑,冷热交替而来的滋滋滋声一响,接着轰隆声起伏不断,这火是再也别想死灰复燃了。而今这一圈碳架子也跟着倒下,就只余四周被熏黑了一片的石墙。
骆望山大张旗鼓地来松竹馆寻欢作乐,几乎人尽皆知。就如今这景象,任谁都觉得是大快人心。松竹馆和骆望山多些年来不知祸害了人,得此结果全是报应,但谁都不敢当着骆城主的面儿笑出声来。
短短两日便接连发生事故,且都与自已的骨肉有关,骆千亘当然明白罪魁祸首以及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一切都如此显而易见。
可城中百姓并不清楚其中缘故,昨日有妖出现,今夜又突发大火,加之今夜过后巡逻人员增多,更是闹得人心惶惶。
有的说是妖怪报复;有的说是人为;有的则道是天爷发怒……
总之众说纷纭,吵得不可开交。
翌日一早,《泣魂录》能让修炼之人长生不老的传闻不胫而走,还大肆宣扬这本秘籍就在骆平城中。
不多时,骆望山的衣物,以及能证明身份的玉牌在闹市中被人发现。其中还有一张绑匪留下的字条,上面张狂地写着让骆千亘拿宝物换人的字眼。
一石激起千层浪,城中百姓纷纷议论,此起彼伏地响于各个街道巷子里。
更有人将二者结合起来,只道是这长生秘籍就在骆千亘城主手中,有人要用骆大少的性命逼迫城主交出秘籍。
坊间传闻一经散开,骆千亘已然成为众矢之的。
百姓们大多不会武功、法术,自然是起不了多大风浪。
可城中那些自恃身怀绝技、且又是外来游玩之人可管不了这么多。他们才不怕什么骆城主驼城主,既然有什么长生不老的秘籍,那理应交出来大家一同探讨探讨。
故而不少人结伴前去城主府闹事。
这统领守卫一职原是骆思齐一直担任,前些时候被骆千亘借题发挥移交骆见贤,如今因骆见贤伤重又暂时“回归”骆思齐手中。
虽说父亲只道暂时,可人定胜天,只要在二哥伤愈之前立下大功,他相信父亲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
因而对于闹事之人,骆思齐毫不留情,极力表现自已的才干,渴望能得到父亲的赞赏。
七成闹事的人都被捉住,依照惯例打进了地牢,剩下的一些见没把握早就脚底抹油跑开了。可对于这些能修炼法术之人来说,长生不老是毕生追求,又怎会轻易放弃?
眼热的这些人,在逃过追捕后,跑到其他地方添油加醋地散播《泣魂录》的存在。
就此,《泣魂录》在身怀术法者之间彻底传播开来,传得神乎其神。
虽不知真假如何,但长生不老对常人来说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何况是这些自恃身有灵脉,傲视凡人自认为比肩神灵的法师术士,谁人不想将秘籍据为已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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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昭牵着小寻,未免节外生枝,等瑛虚恢复了狐狸原形后,再一同从西门进城,
她们原计划是想找些乞丐散布消息,怎料城中早已风波迭起,惊得她们目目相视。
除了瑛虚,还能有谁知晓《泣魂录》的下落?哦,有的,如今《泣魂录》的主人——骆赫。或者用他现如今的身份称呼他——骆千亘!
可散播这些消息的人绝不会是他!
这些言论的目的相当显然,明显就是有人在故意将火引到骆千亘身上。
据小寻所讲,掳走骆望山之人是九百磊,那此事必定与他脱不开关系。
莫非与那云姑娘也有关?
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疑问像团乱丝萦绕在招昭脑海。
招昭扭头看了眼左肩上的狐狸,用眼神问她,狐狸只茫然地摇了摇头。
又低头视线一移,瞧见小寻一副皱眉沉思的模样,终是收回了视线。
她也不懂为何自已下意识就想去询问小寻的看法,大抵是这些天下来,自已不知不觉中对他产生了信赖。原以为是个脑子有毛病的孩子,谁知相处下来,竟如此机智过人、心思细腻。
虽是被人打乱计划,可左右也是省了不少麻烦。
招昭依旧照着计划,想去天成客栈附近想碰碰运气。若能找到昨日那个清秀的小侍卫传话自是最好,不然就又只能夜探城主府了。
一路上,关于长生秘籍《泣魂录》的讨论依然不绝于耳。
原是一群人、一群人热火朝天地聚在一起,后面不知是谁借机对第一任城主出言不逊,这才停了下来,转化成七嘴八舌地维护声。
城中百姓自小就崇拜着骆赫,可谓代代相传,如何能忍受有人对心目中的英雄不敬?那出言不逊之人很快便被群起而攻之。
现在太乱了,以至挡了去路。招昭无意掺和,只好带着小寻和狐狸绕路。
刚进到巷子要绕出去,不想前方一个白衣男子突然现身在路中间,似在拦路。
招昭定睛一看,这男子虽相貌平平,可双眉却奇异的连成了一条,这长相实是叫人难忘。
不正是前日那个身御白鹭、前来追捕云双月的人么?
他当真没死!
看来那云姑娘说的不假,这男子身份为白鹭山庄之人,骆千亘投鼠忌器果然不敢杀他。
招昭虽是高兴眼前之人还活着,可总难免心中一惊:这人找我做甚?难道是想从我这打听云姑娘的去向?不对不对,他前日见着我时,我身上幻术未解,他不可能认得我就是前日之人。瑛虚眼下也未变出人形,他又怎会知道我们与云姑娘认识呢?”
这才放宽了心,打算直接绕过人离开。
见招昭等人靠近,连一眉终于能瞧清她身上的佩剑——内里的剑刃虽在散着光与当时不同,可这镂空剑鞘的纹路及颜色他还记得,绝不会有假,果真是前日的那个姑娘!
连一眉视线上移,只见一个年纪未到二十的姑娘,右手牵着一孩童,左肩上伏着一只白狐,正拧眉而来。
乌发红唇,摄人心神,不禁让连一眉想起来幼时曾见过的女鬼,后背倏地一阵发凉。
连一眉抛却杂念,瞪目而视,这一瞪,那原本连成一条的眉毛也随之变出一条弯弯曲曲的黑线,颇为吸睛。
见这姑娘要越过自已,连一眉当即身形一晃,挡在了她们面前,质问道:“姑娘,那日与你一块的那个姑娘在哪?”
听拦路人语气这般笃定,招昭心中又是一惊。见这人方才视线先看的是自已腰间,便知是云音剑暴露了身份。
可招昭怎会告诉他?一想到这人一直对云双月追缠不休,遂一把推开他,没好气道:“不知道,不认识,别拦路!”
这人被招昭推得踉跄了几步,立住脚跟后便追上了拦路,紧盯着招昭道:“撒谎!那日她分明就是同你一块离开的!快说,云双月如今在哪?”
招昭不想搭理这人,也不想生事,只得揣着明白装糊涂再次否认,但这人就是不依不饶地不肯作罢。
小寻虽不清楚缘由,此刻听到这名字心中倒也了然,只是不由暗道:那家伙可真会惹事!
瑛虚不曾听过云双月名讳,是以不知为何人。此时虽觉得莫名其妙,但照先前商量好的,她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只得忍耐下来。
小寻可忍不了,大叫着给对方扣帽子:“什么月不月的,依我看都是借口!你就是看我姐姐貌美柔弱,见色起意意图不轨!好狗不挡道,还不让开?”
此话一出,顿时惹来路人侧目。
趁着拦路人慌张解释之际,招昭赶忙拉着小寻躲进人群中,原以为能甩掉那人,不料眨眼之间方才那人又突然现身拦截。
摆明了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实在难缠!
小寻眼珠溜了半圈,顿时计上心来,一并暗道:真是一根筋,是你上赶着找打的,可别怪我!
他开始大声叫喊,将对骆赫城主不敬的罪名安在来人头上,顷刻间一众人怒气冲冲地围住这人。
骆平城百姓大多排外,见又有人对骆赫城主不敬,自然不会放过。饶是连一眉一再解释也无用,这群人经过那两场事故本就满腔怨气无处可泄,正是一点就着的时候。
加之又对外地人心存偏见,见着连一眉显然是外来之人,又见一年轻姑娘带着个孩子,更是相信了小寻的那套说辞。
“这人还是个好色之徒,适才一直对那姑娘拉拉扯扯,简直败坏我们骆平城的形象!”
此话一出,更多了个冠冕堂皇的恰当理由。
一众人,男女老少皆有,均毫不犹豫地对连一眉拳打脚踢。明明是个身手不俗的术士,却碍于老弱妇孺在场不好还手。
可怜连一眉硬生生扛到了守卫来到现场制止,这才得以解脱。
至于招昭他们,早就趁乱跑开了。
见没人跟着,招昭从布袋内拿出块布,打算将云音剑包起来。
这剑好用是好用,就是太显眼了,更别说瑛虚一旦陪同着,就会绽放光芒。
难怪总有人盯着她看,弄的她颇为不自在。
此时瑛虚贴着她脸,悄声道:“这小家伙也太损了,小小年纪如此诡计多端,日后做他媳妇的人可要倒大霉咯。”
小寻耳朵灵得很,自然听得一清二楚,登时道:“这是防君子不防小人,谁叫他要当君子的!你在这造我谣,日后我要是找不着媳妇,就惟你是问!”
说到“媳妇”二字时,他眼神还不经意地看了眼正在包剑的招昭。
瑛虚不吃这套,只哼了一声,一下窜到招昭另一侧肩膀,颇为神秘道:“你可知昨夜那场火是谁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