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暮一早就和江琛一起去墓园。
死者叫林政晨，出生于1982年7月，22岁从剑桥中文系毕业，25岁成为作家，29岁写出《月光回忆录》，从此火遍大江南北，30岁成为海宁大学中文系教授，32岁车祸去世。
林政晨是南市人，但从出生一个月后开始就在北京生活，后来从剑桥毕业，长居上海。
骨灰回到南市，是林政晨的遗愿。
妻子和父母都以为他是想落叶归根。
墓园里没有很多人，除了他的家属和关系好的亲戚，就是一些包括江琛在内的朋友。
林政晨的妻子赵莹在丈夫的墓碑前泪流满面，林政晨的父母更是痛苦，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政晨，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孩子还那么小，你怎么舍得把我和孩子抛下啊？”赵莹到现在还接受不了丈夫去世这件事。
她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林政晨离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她不敢相信自已的爱人已经永久离开她，也不愿意相信。
林政晨和赵莹在2010年生了一对龙凤胎，孩子今年四岁，他们在一个还不懂死亡的年纪，永远失去了父亲。
两个孩子，哥哥叫林夜，女儿叫林浓，孩子们依偎在妈妈身边，也都眼角红红。
江暮站在父亲身边，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林政晨是江琛的朋友，江暮跟他的接触不多。
印象中，他是一位很温和的男人，在家庭中疼爱妻子呵护孩子，在事业上红极一时，在全国大多数高校都开过讲座。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江暮心中没有难过，他没办法违背自已的内心在这个庄严的场合掉下虚伪的眼泪。
他抿了下唇，看向赵莹身边的那个小女孩，他久久地注视着那个孩子的一举一动，终于能够确定，她很像许织灵。
赵莹哭着念完追悼词，今天来送行的人一一走上前，低身把手中的白花放在墓碑前。
轮到江暮时，抬眸那一刻，他看到墓碑上那张照片。
他恍惚了一瞬间，也只是一瞬间。
葬礼结束后，所有人都下山准备离开。
“林叔叔，林阿姨，赵莹，以后若是有难处，随时联系我，我会尽我所能去帮助你们。”江琛说。
江琛心里也没有多少波动，多年前妻子的离世早已让他对死亡有了新的理解。
妻子的死亡是他一辈子走不出的阴影。
但他对林政晨去世的态度就像加缪在《局外人》里对母亲去世的态度那样：死亡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他应该祝福他。
林父林母眼眶湿润，“谢谢你，阿琛。”
江琛摇了摇头，“应该的。”
赵莹虽然已经不哭了，但眼睛通红，加之几天没睡好，眼里有很多血丝。
“小暮都这么大了，我记得上次见他还是在千禧年，他被沐音姐姐抱着，跟个小挂件似的，一转眼都已经长成高高瘦瘦的少年了，时间过得真快。”赵莹说，从她的眼睛中可以看到独属于女子的坚韧和力量。
江琛说：“是啊，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赵莹，以后好好生活，你和政晨还有孩子。”
赵莹抿了抿唇，勉强一笑，“我知道。”
小林浓站在妈妈身边，眨着漂亮的大眼睛，仰头看着江暮。
江琛让江暮抱抱妹妹。
江暮抿了下唇，弯腰把小女孩抱起来，小林浓立刻搂住他的脖子，怯生生地趴在少年肩膀上。
“爸，她和我一个朋友长得很像，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还以为是我朋友小时候。”江暮对江琛说。
江琛笑了笑，“真的？”
“当然是真的。”江暮说。
“大概是缘分吧，世界上总有一些没有血缘关系，但是长得很像的人。”赵莹说。
江暮点了点头，赞成赵莹说的话。
离开的时候，小林浓恋恋不舍地松开江暮，朝他挥了挥小手，“哥哥再见。”
江暮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再见，林浓要好好长大。”
?
傍晚时分，许织灵牵着小桃去楼下遛狗。
小桃走在前面，这里闻闻那里蹭蹭，一副八百年没被遛过的死样子。
其实许织灵每天傍晚都会遛它。
一辆黑色豪车开进小区，停在7栋楼下，紧接着，从车里下来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少年，肩膀上背着吉他包。
大概因为今天去参加葬礼，风衣里面穿了正装，挺括的白衬衫搭配黑色暗纹领带，黑色长裤没有一丝褶皱。
少年低头和车里人说了几句话后，豪车开走，离开云上小区。
江暮没看到许织灵，刚准备上楼，就听到自已的名字。
“江暮。”许织灵叫住他，少年转过身，一只狗子正在朝他飞奔。
江暮蹙了蹙眉，眼疾手快地抓住小桃的两只爪子，把它拎起来。
小桃不开心地蹬后面的两条腿。
“汪汪汪……呜！”
江暮捏住它的嘴，“别叫了。”
“呜～”
江暮放下狗子，从许织灵手里接过牵引绳，转头看向她，少年弯了弯唇，笑容清浅，“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很像你的小孩。”
“怎么会有小孩像我？”许织灵仿佛自言自语。
“怎么不可能呢？我有种直觉，你小时候就长那个样子。”江暮说。
许织灵点点头，“好吧。”
黄昏树影下，两个人一起遛狗，夕阳把影子拉长，染红少女白皙的脸庞。
回到家，江暮立刻换了一身舒服的家居服。
“许织灵，你今晚想吃什么？”江暮一边走进厨房一边问。
许织灵抱着小桃走进去，江暮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两罐可乐，打开后一罐给许织灵。
两个人当着小桃的面喝可乐，不给小桃喝，小桃快气死了。
它想嗷嗷叫，但是江暮捏住了它的嘴。
嗷～
委屈～
“水煮鱼片，我今天去超市买了食材。”许织灵喝完可乐说。
江暮点头，“你出去玩吧，我很快就能做好。”
“我帮你吧，打下手，小桃未必愿意跟我玩。”许织灵说。
江暮抿了抿唇，垂眸看了眼地上的狗子，狗子傻不拉几地瞪他一眼，傲娇地摇着尾巴走了。
江暮坏，许织灵也坏。
欺负一只狗子算什么本事呜呜呜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