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蒙蔽。知恩必图报，有仇也必报！少主，您那时太小，不知道您的父王是多么德才兼备、器宇轩昂，您也不知道敦肃皇后是如何端庄秀丽、温柔慈爱。您更不知道当年翼王满门被灭有多惨烈可怖！您在寺中多年，已经修得佛心，您不想报仇，老奴也能理解。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来边城所谋之事已有所成，罗布与乌月均对大夏朝廷提出了交涉，只要我们继续稳健行事，那展明也不能拿我们如何，届时边城必然大乱，太子便有机可乘，顺势将展家父子收拾了。这不是您的计策吗？眼看就要有结果了，为何要半途而废呢少主？”
“当初我献出此计，只为从京都脱身。康乐叔，您不是一直以来都在向太子汇报我的一举一动吗？”
康乐内心一颤：“少主报仇之心不决，太子所谋之事盛大，他不怕您不报仇，只是忧惧您佛心太重坏了事。但是少主并没有什么出格之举，康乐也并无事事上报。当年主上托孤于老奴，老奴此生便以少主您的安全为重任，绝不负主上所托。”
康乐句句忠义，令无影感动，更令他觉得不能再让其深陷报仇泥潭，若继续如此，未来必将作为太子棋子被无辜牺牲。
“康乐叔，您此生忠义无双，复生无以为报。您还记得吗？您告诉我，复生是您帮我取的名字，意喻为重获新生。我一直以来都认为，康乐叔与我是一起重获新生的。我不愿意再看到康乐叔您为了前尘的仇怨和过去的虚妄，牺牲掉新生后的快乐。您对我父王所做的一切，足够偿恩，我只想与您做一对平凡父子，陪您终老。复生求您了！”
无影轻甩佛袍，郑重一跪！
“少主！”康乐急急上前伸出双手扶住无影：“少主怎么可以跪我？这不是要折煞老奴么？”
无影却不起：“康乐叔，放弃仇怨，与我归隐山林吧。”
见少主如此，郑重且忧虑的恳求模样，康乐察觉不对。
“少主，您执意如此，可有缘由？当初我们就报仇一事起过争执，但当时您并未如此决绝，而且后来还为太子献策。今日如此，到底是何缘由？”
“康乐叔你也知晓，你我只是太子谋事的棋子，并非真心助我们。其初衷不纯，所图之事于国于民都极为不利，家国为重，不能因私误国啊康乐叔。”
“我知道你说这些冠冕堂皇之话，不是你此跪的真实。你若不与老奴说实话，我便不会停止复仇，家国于我而言，如丝如烟，不足挂齿。”
无影知道康乐所言非虚，权衡纠结之下，还是决意告诉他真相。
“康乐叔，你本出身清河康家，此事你可知晓？”
“我知晓。当年匪乱横行，在我康家纵火行凶，我的父母亲以命相护，我才幸免活了下来，敦肃皇后念我康家侠义世家遭逢大难，故而将我收养。”
“康乐叔你可曾想过，飞天神功既是既康家绝学，为何区区火灾便能将康家全家灭门？为何康家远在清河郡，敦肃皇后却能第一时间将你收养？”
这两个问题像一个平地炸雷，在康乐的大脑中炸裂开来。
他不是没想过，但是他自小受张皇后恩惠，又与翼王亲如兄弟，他从未想过这些事与她有关。
“你……，你乃敦肃皇后亲孙，你……”
“我定不可能胡吣乱说！复生只想让康乐叔安乐度完后半生，不再沉沦于虚妄。”
康乐整个人失了神跌跌撞撞坐下身。
“前尘已去，复生只愿感念康乐叔救命大恩，替我祖母赎罪！”
“哈哈哈哈哈……”康乐忽然狂笑，眼泪却夺眶而出：“我康乐竟认贼作父，混沌半世，真是可悲可叹可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影被康乐跟着默默流泪。这个打击对于康乐来说太沉痛了！
半晌，康乐深呼出一口气，叹道：“少主，您请起吧。”
无影起了身，再想开口，但康乐摆了摆手。
“既然如此，报仇一事确实虚妄。只是太子所谋甚大，你我不可能轻易抽身。”
“我会拼尽全力保护您，就如您当初保护我一样。”
“好孩子…… 您对太子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他既决意起事，便不会留下任何一个漏洞。您逃吧，逃得越远越好，康乐叔是走不掉的，若我与您一起，恐怕是要拖累您。”
“康乐叔忘记了，如今我的飞天神功可在您之上。”
“是我知道了更多不该知道的事情。您也知道，太子要举事就必须有足够的兵力……”
“您是说，太子在外已经培植亲军？”
“不错，我们到边城制造混乱，也不过是他用来搅乱时局分散朝野注意力的其中一个手段而已。”
“那您可知道，太子私募的亲军在何处培植？谁在替他培植？”
“少主，你还是别知道太多。上次您私自将闵武德除掉，已经让太子十分恼火，只不过因为您的那一举动误打误撞地切断了定王埋在金州城的线索，所以他才没让我带你进京都复命。但是以我对太子的了解，此事还没完。”
“如今之计是要挖出太子举事的更多细节，才能以此从别处换取生机！康乐叔，你且将你所知之事告知于我。”
康乐犹豫了。今日之前，他也不是不知道太子只是将他们二人做棋子，但他还是决定：只要能因此报复高、展两家，他可以对其效忠。
但是，现在看来，无论是对翼王还是对太子，他所谓的忠心都是被人操控的傀儡，实在太过讽刺。
“康乐叔？太子亲军在何处培植？”
他看着无影，无影眼神清澈，一脸恳求。
这个孩子是他一手养大的，他知道无影是个好孩子：他睿智过人、宽仁大度，无论参禅论道还是读书习武，都是一等一的好。是他把他养大的，也是他把他拉进了复仇的漩涡。如今他宁愿选择归隐，还要认他为父。他康乐此生唯一受到的敬仰和尊重，是从他身上得到的。
他所求之事，康乐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康乐长舒了一口气：“太子将他的亲兵豢养在……”
“嗯”
话未说完，他胸口便中了一箭，见血封喉，直面阎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