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觐堂来接沈玉丛的时候,便见她柔和的面庞上挂着笑,整个人仿佛是生有光晕的一般。
“王爷,要回了么?”沈玉丛见他来,起身相问。
“嗯。”萧觐堂淡淡回应。
沈玉丛便问她母亲,“娘,要不女儿送您回去?”
谢敛静忙道:“不必麻烦,娘再跟霍大夫人一处叙叙话,等等你爹爹他们,你同王爷先回罢。外头冷,披风穿好了再出去。”
“好。”
沈玉丛答应着,任由蘅篱将藕荷色五合云纹缎面,白狐里子的披风给她搭在肩上系好。而后同母亲以及卢惠云母女俩告别。
临走前她却又忽地想起来了什么,对蘅篱道:“新娘子不能见外人,你去找书意,让她同她家小姐……哦不,她家少夫人转达,我要告辞了,愿她同越国公携手同老,恩爱百年。”
蘅篱记下吉利话,答应着去了。
沈玉丛这才走至萧觐堂身边,“王爷,咱们回罢。”
临出门前,萧觐堂将披风上的风帽给沈玉丛扣在了脑袋上。
霍璨目睹这一切,不禁对谢敛静道:“王爷待王妃真是体贴。”
谢敛静但笑不语。
外头的寒风裹着雪,吹着果然有些刺脸。沈玉丛被萧觐堂牵着,低下头,略往他宽阔的肩后避了避。
萧觐堂便顺势松了她手,反拥住她单薄的肩头,将她往自已怀里揽,让她将脸藏在他胸膛前。又放慢了步子,不疾不徐地带着她往外走。
而这一幕,都叫唐清典无意间瞧见了。
他因在席上多贪了几杯,便觉酒意上头,有些晕眩,于是出来吹吹冷风,却不料竟恰遇上萧觐堂与沈玉丛。
他顿觉胸中如有巨石压坠,叫他喘不过气来,面如白纸一般惨淡。
他扶着廊柱又站了一会,手都冻得麻木了也无知无觉,直到沈玉涯出来找他。
“清典,你面色怎地这般难看?我扶你进去。”
却不料唐清典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冲进漫天大雪里,“不必管我,我回家了!”
他埋着头顶着风雪一路疾走,丝毫不顾沈玉涯的叫喊。
沈玉涯见他如此,不明所以,赶紧去喊还在耳房里同旁的小厮吃酒猜拳的兰坡,“你家公子都走了,还不去追?”
兰坡正是酒酣耳热之际,但一听说自家公子走了,忙不迭地谢过沈玉涯后便起身追了出去。
他追上唐清典之后,却见唐清典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六公子,这是怎么了?您要走,也不喊兰坡一声。”
唐清典仿佛没听见似的,径自找到自已家的马车,却又想起来他家的马车还要等候他尚未散席的父亲唐德桢与大哥唐清文。
他家中旁的人,例如他母亲,因近日腹泻来不了,因此家中姐妹也未曾出席。
他二哥外放做县令,已多年不曾回京。而三哥唐清墨因接连两次参加科考未曾考取功名,于是万事不理,只在家习书,待明年再战。他的四哥,未满三岁上便夭折了。五哥唐清本因年初闯了大祸事,他们父亲唐德桢嫌丢人,将他送回原籍去了。
不过这些兄弟里头,只有老大唐清文与他一母同胞,皆是唐德桢正妻张佩君所出。其余几个均为姨娘之子。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唐清典此时恰也不愿与父兄同行,于是迈开步子,要自已走回去。
兰坡一个劲地劝,“六公子,这风雪大,您出来时又没披氅,走到半路非得给冻成个冰块人不可!您就等等老爷与大公子罢,也不差这一会。”
唐清典却压根不听,只在风雪中艰难地朝向家的方向默不作声地走着。
兰坡无法,只好交代车夫道:“一会儿老爷跟大公子出来了,就说六公子先回了啊。”
说完便搓搓脸,呵呵手,脖子一缩,将两手对揣进袖筒里,拔腿去追唐清典了。
街上已无旁人,只余下这主仆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刚走出的脚印很快又被风雪抹去,似无人迹。
平日里两刻钟的路程,今日愣是走了半个时辰。唐清典一路上一言不发,只木然地朝前走着。
回到唐府,这么两个雪人,可唬了唐夫人张佩君一大跳,急急忙忙帮幼子拂去一身风雪,见他冻得面红耳赤,手脚更是僵硬,忙命人将炭盆端近一些,给他穿了大氅,又在他怀里塞了一个手炉。
兰坡亦得到了同样的待遇。因唐清典双目失神,不发一言。张佩君便问兰坡,“你们主仆两个,为何不与老爷一道乘车回来?”
兰坡的嘴皮子都冻得不利索了,说话像是含了个枣,“奴才在耳房侯着六公子,沈大公子突然来喊奴才,说是六公子走了,让奴才赶紧去追。六公子也不乘马车,执意要走着回,奴才没有法子,便跟着六公子走回来了。”
张佩君一边拿手捂着唐清典冻得通红的耳朵,一边心疼地问他,“我的儿,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呀?难不成是同沈玉涯那小子拌嘴了?哎呦,你俩都多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
说到此处,张佩君灵光一闪,问出了心中想法,“清典,你是不是瞧见玉丛了?”
“唉!”她深重地叹了一口气,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儿子身边,握住他的手道:“清典,听娘的,忘了她罢,她现如今已是摄政王王妃了,腹中也已有摄政王的孩儿。你还想着她算怎么回事呢?回头母亲给你物色个更好的,你也该成婚了……”
话未说完,唐清典已怫然变色,一脚将面前的炭盆踢翻,火星子溅到不及躲开的张佩君下裙上,燎了好几个洞。
张佩君吓呆了,看着下人们手忙脚乱的收拾,听唐清典恨声道:“你们爱娶谁娶谁,别扯上我!”
他将手炉狠狠往地上一掼,不顾母亲的惊呼,抬脚离开。
张佩君颓然地坐进椅子里,悲叹道:“造孽啊!”
回想当时,她就该强硬些,怎么稀里糊涂便同意了唐德桢的法子呢。
那事情发生时,正值天将破晓,唐德桢已起身穿戴好官服预备去上朝了,却忽听外头吵吵嚷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