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一度的春闱转瞬即至，上万名大靖朝一十五省的举子今日都集中在了贡院。
由于三月初九这一日是此次贡举考试的头一天，因此萧觐堂也来了。
举子们经搜身入院的时候，此次的知贡举左丞邵成君与礼部尚书顾揆愚都陪伴在萧觐堂身侧，六位同知贡举在其身后，正中那两位便是沈玉丛的父亲，国子监祭酒沈刊，跟小皇帝的外祖父，吏部尚书蒋寓。
但此时，萧觐堂正偏头向邵成君问一些春闱流程中的细节，旁的人便是再如何尊贵，也并不敢多言一句。
当唐清典同裴佑前后进入考场时，一眼便瞧见了前方立于高台之上，长身鹤立的萧觐堂。
萧觐堂显然亦瞧见了他，目光投过来，眉眼漠然。他眼型锋锐，此时半眯起来，仿佛出鞘的刀锋。
但唐清典毫不畏惧地与之对视。
他身旁的裴佑见不对劲，忙轻轻拉了他一把，嘱咐他道：“别被旁的事干扰了。”
唐清典闻言淡淡应了一声，“好，你也是。”而后便去找自已的号舍坐了。
高台之上的萧觐堂收回目光，听邵成君向他请示，“王爷，各位举子都入场了，时辰已至，可以开试了么？”
“嗯。”他转身，身后立着的几位同知贡举立即给他让开了道，他抬步走去主位上坐下。端起茶盏，揭开茶盖瞟了一眼，又盖上放回去，“换热的。”
盛屹赶忙提起茶壶交给侍从，“快去。”
邵成君在前头宣布开试后，各位监考官便开始下场巡视。
萧觐堂靠椅背坐着，双腿交叠，慵懒的仿佛一位不问世事的闲散王爷，似乎对什么都不大提得起兴致一般，不过他今日也确实只是来走个过场。
待热茶上来，盛屹立即为他沏上。萧觐堂端过来啜饮一口，目光虚虚地瞧着外头整齐的号舍，问盛屹，“梁跃川他们到哪儿了？”
大理寺卿梁跃川率领的巡察使团正是受皇命前往镇西军调查军中有人通敌之事的。他出发前与萧觐堂秘密会见过，萧觐堂命他兵发两路，一明一暗。毕竟如此来行事会方便许多。
而朝廷里，兵部已着手安排好了派兵遣将的诸多事宜，与户部就粮草兵饷也已达成一致，只等着圣旨一下，郭九思便要率领八万援兵亲往前线助阵。但前提是得将镇西军里潜在的内奸挖出来，否则后患无穷。
盛屹掐指想了想，答道：“算着日子，应该到蒙州了，还有一半的路。”
萧觐堂若有所思，放下茶盏，手指半屈，指尖轻轻在桌面叩击。
一刻钟后，邵成君与顾揆愚进来向他回禀考场情况，“王爷，此次春闱，共九千六百三十二名举子报名，今日有十三人未至，余下九千六百一十九名举子均已起笔应试。”
萧觐堂微微颔首，“那便辛苦诸位大人了，这段时间还要你们多操心，为国抡才，功在社稷，可不能马虎。”
“是，臣等自当尽力。”
“卿等都是我朝股肱，有你们在，太后、陛下，与本王都甚为放心。”他说罢便起了身，道：“朝中还有要事，本王便不在此多待了，这是邵丞与顾尚书的主场，二位可千万要上心。”
邵成君与顾揆愚躬身应是，送萧觐堂离开。
盛屹跟在萧觐堂身侧，落后了半步，待走出贡院，他方请示道：“王爷，那个……那个唐清典亦在此列。奴才看他怪不顺眼的，要不……”
正踩着轿梯欲登上马车的萧觐堂停了步子，回头瞥他，“怎么，在你眼里本王便连这点气量都没有，还需要你替本王铲除他？”
盛屹嘿嘿一笑，“奴才不是这个意思，是奴才小心眼儿了。”
萧觐堂没再理他，径自掀帘坐上了马车。
*
沈玉丛今日可算是得了闲，于是清早便收拾妥当，预备去探望梁向晚。
走在街上，却见巡逻的士兵比往常要多，想必是因为今日春闱的缘故。
马车行至永宁街时，前头不知怎么堵塞了，一大群人围在那里，吵吵嚷嚷的。
如果此时要绕路，便得向回走一截，绕好大一圈子，也不怎么划算。
沈玉丛便吩咐宋洽道：“拿咱们王府的令牌去，找巡逻士兵，叫他们赶紧将这里的人疏散了。”
宋洽领命而去。
沈玉丛的马车便在路旁等候，赵戚请示了沈玉丛后，上前查看堵塞的状况。
他因身着轻甲，瞧上去便是官家人，因此人群中看热闹的一位大爷，十分激动地捉住他的手跟他道：“他们抓住奸细了，是奸细！”
赵戚此时还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不解地问道：“什么奸细？”
“戎狄的呀，戎狄的奸细！”
他才说完，只见京兆尹裴时新便带领一队人马急匆匆赶来，官兵们将人群疏散开来，赵戚不得不出示了腰间的令牌才没被驱逐。
待人群散去后，赵戚这时才见到路中间躺了个血肉模糊的人，那人身周都是烂菜叶子，以及一些染了血的石块石子。
裴时新此时已上前查看，先踢了躺在地上的那人一脚，那人却并无丝毫反应。
赵戚也走近去瞧，见那人高鼻深目，虽做了中原人打扮，但打眼一瞧便知是异族。
裴时新的副手蹲身探了一下这异族人的鼻息，又摸了他颈侧的动脉，而后才对裴时新道：“人没气了，这帮百姓好心办坏事，人死了咱们怎么查？”
他说着又同另外几人将地下残落的碎纸片一一捡起来，“拿回去拼一拼，瞧瞧有什么线索。”
有些纸片上赫然还能瞧见一个“霍”字，谁人不知，镇西军姓霍。
裴时新看着地上的死人好半晌未发一言，浓密的眉毛拧成了一道死结，他道：“事关重大，咱们处理不了，赶紧往上报罢。今日春闱，摄政王想必还在贡院，你在此处善后，我亲自去上报。”他说着对侍从道：“牵马过来！”
便在此时，忽地有一群人大声呼喝着手执大砍刀冲了过来，霎时便与官军械斗作一团。这群人都是不要命的打法，不守只攻，一时将官兵们逼得节节后退。
赵戚瞳孔一缩，暗道不好，拽住身侧一个小兵将他往反方向一推，“快去请求支援！”
那小兵见到对面的阵仗也吓坏了，答应着赵戚，可才往前跑了两步便左脚绊住右脚，摔了个狗啃泥。
赵戚抓住他的后领将他提了起来，“怂货，快去！”
赵戚说完也顾不得其他，一路快跑回到沈玉丛身边，叫马夫掉头，“走，回去！”
蘅篱探出身子问他，“前头怎么了？”
“回去再说，赶紧的！”
可马车才掉了头，便见十几个同样手执大砍刀的异族壮汉冲了过来。
赵戚一惊，抬手一挥，众侍卫心领神会，火速散开，将沈玉丛的马车围在了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