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汀懒散地靠着椅子,钢笔在指骨间转几圈戛然而止,他把电话从耳朵上拿下来,特意瞧一眼确定打得是集团前台,唇边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我是沏茶大师,陈汀。”
清筠呛得咳起来,尴尬地瞄一眼前台俩姑娘,背转身捂住话筒:“云汀哥,你有时间吗,我想找你当面聊聊。”
前台两个姑娘比她还紧张,死死盯着她,恨不能把耳朵贴在听筒上。
陈汀醇厚的嗓音微磁:“小珍珠,你想和我聊什么?”
清筠听着他不着痕迹的轻佻口吻,只觉得小时候讨厌他是有道理的。
“正经事......当然也可以叙旧。”
清筠看了眼前台小姐青红交替的脸色,惨不忍睹。
电话里陷入三秒静谧,传来陈汀低沉笑声:“哦......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行贿。”
清筠假笑:“行贿违法,我怎么能害陈总触碰红线呢。”
陈汀说:“美色更不行,我这人很有底线。”
“......”
清筠感叹,果真是思路清奇的陈汀大爷。
此刻,但凡有个地缝,清筠会毫不犹豫把脑袋先扎进去,她轻咳两声:“您取笑我,我哪有美色,何况你和我哥都这么熟。”
陈汀的声音透着漫不经心的清冷:“我在开会,如果想通过你哥的关系,改日让他打我私人电话。”
清筠咬牙切齿,默念招标方是爹,忤逆是大不孝。
“是我找您,跟他没关系。”
又是稍许沉默,陈汀说:“哦......我让秘书接你。”
猫拿老鼠的前戏终于告一段落。
几分钟后,一个戴着银丝边框眼镜的斯文男人下来接人,“唐小姐,您这边请。”
说着把清筠毕恭毕敬请进私人专属电梯。
奚樾笑容可掬地对前台小姐说:“老板请你们到财务部领两包绿茶。”
清筠纳闷,天齐对员工如此人道,怠慢客人还有茶喝。
奚樾笑得更和煦:“然后再到人事部各领一份离职申请。”
清筠恍然大悟。
刚受的窝囊气也算出了一半。
电梯到达31层,总裁办的下一层,当清筠看见光洁的落地玻璃会议室里,黑压压的西服白衬衫,才知道陈汀是真的在开会。
隔着清透的玻璃,陈汀慵懒地倚坐在长桌一端的真皮沙发椅里,狭长的丹凤眼,剑锋般的锋锐,眼尾轻佻,棱角分明的五官,冷峻得很有攻击性。
肩宽背直,修长身形曲线收在低调的腰带里,一双长腿交叠着。
他的视线在滑向清筠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招招手,奚樾彬彬有礼地推开会议室大门,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清筠不解:“我?”她用手指着自已鼻子,这种集团会议不说是商业机密,最起码是闲人免进。
陈汀轻微转动身形,眼睑微抬,“搬个椅子,让她坐这边。”
他修长手指捏着钢笔,轻点身旁的空位。
会议室里所有天齐高层纷纷投来莫测目光,站在投影仪前讲解数据的女秘书也讳莫如深的收声。
陈汀见她迟迟不肯进门,眉梢轻挑,“你怕什么?我不是通天河的妖怪,不吃小孩。”
此刻,众人把目光收回,齐刷刷投向屏幕前的女秘书。
清筠的脸火辣辣的热,死撑着装作若无其事,坐在陈汀旁边。
乔子笙混在众多高层里,目光灼热,带丝玩味,看向清筠。
清筠与他四目相对间,有种照X光片的无所遁形,她默然垂下头。
这场会议持续一个小时,陈汀除进门时扫过她一眼,全程正襟危坐,神色闲散,再没看向她。
清筠本硕学的都是法律,除法务部门谈论规避政策时,她能听懂一部分,其余的招商、开采、生产等等,好像囫囵吞枣,听得一知半解。
最后坐得她开始心焦,腹诽着不知陈汀在打什么主意,既然没时间处理她的事,非要把她叫进来旁听会议。
直到会议散场,所有集团高层以从没有过的迅捷速度撤离会议室,乔子笙本来还有招标方面的事跟他沟通,却也被人事部门的胡总监知趣拖走。
会议室大门被奚樾从外面关严,连落地玻璃隔断外,回廊上来往工作人员全部清空。
“说说吧,你和宝盛是什么关系。”那只宝石蓝色的钢笔,在他修长的指骨间游走。
“宋衡的女儿宋茜是我的高中同桌,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陈汀眸色深邃,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唯一的朋友?”他漫不经心地开口,“你还缺朋友吗?”
“真心的不多。”
他勾唇薄笑:“刚才的会议听明白多少?”
清筠顿住,忽然明白他让自已旁听的目的:“一半吧,”她又补充,“我明白陈总的意思,可是宝盛也没差到不值一提,地方性老牌企业,人脉资源更方便。”
陈汀乍闻敬称,墨黑的瞳仁黯沉。
“宝盛集团建厂20年,从未更新改建过,现在各企业都在采用高新科技勘探,他们呢,还在搞地质学推断,施工团队乌烟瘴气。”
他懒散地向后靠,深色衬衫领口开着两颗扣子,放浪邪肆地笑:“小公主,我让你进来旁听,你不会真的只是听个热闹而已吧,哈佛的导师没教会你人要有求知欲。”
清筠被他臊得脸色绯红,欲出言辩解几句,转念想若是承认听得懂,不就变相承认宝盛实力不济,早已经退出历史舞台,想到宋茜洒脱后的失落,迂回问:“云汀哥,有什么条件可以谈谈吗?”
陈汀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清筠水泠泠的眼睛被一点泪痣衬着,仿佛风雨欲来。
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褐色的狐狸眼,狡猾地装无辜。
他意味不明地勾唇,“你可别哭,你哥不在,我这没人能哄你。”
清筠酝酿一半的情绪,被无声击碎,她就知道面对陈汀,耍赖、撒娇都没用,宝盛自身条件是硬伤,现在可以说山穷水尽。
到底是谁相信见面三分情这种鬼话,清筠此刻恨不能抽自已嘴巴。
“那我先走了,”她悻悻起身,毫不留恋地往外走。
“回来,谁让你走了,”他慵懒的嗓音,魅惑迷人。
清筠的手停在门把手上,转身狐疑望向他,“陈总还有什么赐教?”
“我不给你开工资,叫我陈总也没用。”
“......云汀哥。”
清筠腹诽,叫什么都没用,你也不会帮忙。
陈汀似乎能看穿她:“求人办事最起码的诚意都没有吗?”
清筠眨眨眼,不可置信地问:“您要什么样的诚意,总不会要我给您送礼吧。”
这世上还有陈汀缺的东西吗?
陈汀淡淡瞧着她,从进门敬称未离口:“有什么问题吗?小时候收那么多礼物,不会心里有愧吗?”
什么意思?!翻旧账!在这等她呢!
原来让她见面的目的是讹人!
清筠咬紧唇,他不仅是坏,他还抠!
“你送我的礼物都在,”清筠只觉得嘴唇都是干的,鸿门宴不过如此,“我明天可以找搬家公司给你送过来。”
陈汀分明听出挑衅的潜台词,鼻腔里轻哂一声,“你把我当二手回收站?”
清筠笑得难看:“……云汀哥,你总不会想让我给你折现吧。”
毕竟价值不菲。
陈汀白皙薄削的脸,似笑非笑:“你看我像很缺钱的样子?”
“......那你想要什么,我尽量买过来送给你。”
清筠分明觉得自已是送人头被敲诈。
她是如何自信满满地想和资本家谈条件的。
陈汀手指撑着额角:“不但没诚意,还敷衍。”
清筠不自禁捂住钱包,小财迷花一分钱都肉疼。
他不仅要花她的钱,看架势还准备大放血。
陈汀认真想了下:“不如你到集团法务,以工抵债吧。”
清筠微微眯起眼,透着狡黠:“一个月多少钱?”
“我是资本家,不是慈善家,你在打什么算盘。”他幽冷的嗓音,透着浓厚的戏谑。
“不去!”
陈汀手上的钢笔啪得落地。
他面不改色地睨着她,噙着笑:“招标的事不想办了?”
清筠白他一眼:“少骗我,你又不给办。”
陈汀起身,意味不明开口:“你怎么知道就没办法。”
因为你黑心,你狡诈,你不近人情。
清筠咕哝一句:“我学的是刑事诉讼法,哥哥,你们经济案我办不好。”
陈汀唇角翘起,不疾不徐地走向清筠,甫一靠近,凉浸的海洋气息围拢,高大的身影遮住清筠眼前光晕。
“叫哥哥也没用,”他倾身过来,“欠债还钱的事,我向来拎得清。”
“……”清筠仰着头,跌进他的墨黑深瞳里,本能地向后退,背却抵在会议室大门上。
她紧张地扭过头,鼻息间的香气侵袭着感官。
陈汀轻笑一声,“你躲什么,不会真的贪图我的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