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筠莫名腾起一种悲哀。
那些她自以为掩饰的足够好的情绪，竟然是国王的新衣。
后来，狄青把她送回韩霂的住处，她犹记得狄青说过一句话：“你这样好的女孩子，你的喜欢也是足够耀眼的，怎么可能会有人感受不到呢。”
她淡淡笑：“也许有人天生感情迟缓。”
她在解释给谁听呢。
夜深人静，她辗转反侧。
在半睡半醒间，身上一层层的冷汗，一句不相干的话，终于破土生根。
原来，他们都在虚假地维持兄妹表象。
韩霂或许觉得小孩子的感情不值一提，说破反而影响唐韩两家的关系。
而她却执拗地认为，只要她不说破，这辈子她永远是众人公认的韩霂的妹妹。
狄青后来温柔且清冷的笑：“你就是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小姑娘，他是官场沉浮十余载的权贵，你在他眼里如同白纸一张，他既不避嫌又不承诺，是想着豢养你吗？”
清筠本想气势汹汹地骂狄青一通，最后，惨淡一笑关上院门。
狄青望着黑洞洞的洋房，他见过这世上最卑劣的人性，金钱犹如白纸，飞絮般洒在寨子里，人命犹如草芥，不对等的谈判，换来的不是尊重是屠戮。
大多数人，为私欲和魔鬼相差无几。
清筠是一缕光，把他灰白色的世界变成彩色。
狄青看着清筠萧索的背影，心被揪起来。
正式进入冬季。
那之后很多天，陈汀和清筠断了联系，彼此的态度都不积极。
一个周末，汤乾几个在茶馆打牌，牌桌上看见陈汀兴致缺缺的，不客气地说：“你昨晚去哪潇洒，没精打采的，一宿不睡啊。”
傅文廷笑：“就汀爷这个身板，也不是没有可能。”
汤乾贱兮兮地点头：“那真是，你就不能慷慨一回，把身边美人带出来让大家见识一下。”
陈汀懒散地开口：“行啊，你攒局我就带呗。”
汤乾啧啧连声，“你就嘴上答应的好，没有一次兑现的。”
说起攒局，就没有比汤乾更兴奋的，这种好事必须想着清筠，唯恐妹妹在家寂寞。
汤乾一通电话拨过去，直言：“君君，跟哥去北边滑雪啊，试试哥送你的滑板。”
清筠正无所事事，在家里咸鱼般地摆烂，废话没有欣然应下。
宋茜听完愤然：“乔子笙还不及汤乾对你上心的程度，那个夏珺说得准没错，他就是个大渣男。”
“......”海王遇海后，一丘之貉。
宋茜自从人事变动的事，忽然人也沉淀许多，跑回家里，忙前忙后，主打一个富二代幡然醒悟，小公主逆袭女强人，对那些莺莺燕燕的小男生爱答不理的，每天苦行僧一般学习经营知识。
清筠觉得，这种改变，乔子笙有大半功劳。
但宋茜不这么想，百忙之余抽空喘口气，最大的爱好骂乔子笙。
骂得兴起，不分敌友，陈汀和韩霂一个没放过，统统概括成天下乌鸦一般黑。
清筠有时听不下去，无奈辩解，“你不要把我哥带进来，他可不是渣男。”
说完她心里也是惴惴，再不似从前底气十足。
“那陈汀呢，他什么玩意，忽然就失踪了？”宋茜喝水润喉，“养只狗丢了还得登个寻狗启事呢，你不回去就不问问？”
“我又不是狗，何况他才是渣男，不是个好东西。”清筠恨呆呆地，对于陈汀从不吝啬丝毫评价。
宋茜终于获得志同道合的革命战友，觉得这条道路漫漫兮，修远兮。
像冷战的日子，冗长，茫然，没有尽头。
春明市还在下轻纱薄雪的时候，北边早已鹅毛漫天。
清筠未料到陈汀会去，她知道他平时工作忙，虽然不似韩霂常年在外地，但也是兢兢业业企业家的形象。
早知道他去，她就不去。
汤乾一路吹捧着陈总的私人飞机真豪，一群人浩浩荡荡，驶向长白山雪道。
清筠很小的时候就会滑雪，她的性格，绘画钢琴睁眼半瞎，反倒是骑马、滑雪、射箭，样样精通，不是浮夸的精通，是拿过大奖的那种。
只要她肯学，韩霂没有不舍得花钱的，最好的老师，最好的场地，最好的设备，普通家境连起点都要望洋兴叹，遑论天赋。
从登机到上山，全程陈汀没有一个眼神，仿佛清筠是个透明人，话也不愿多说一句，汤乾抱怨：“出来玩，能不能兴奋点，你这个表情，我总有种背后凉飕飕的不祥之兆。”
陈汀懒怠地瞥他，漫不经心：“不祥之兆即将应验，一会兴奋着把你推下山。”
“卧槽，你不会来真的吧，”汤乾龇着牙，惊悚着看陈汀，“我可答应韩霂照顾君君，你不能对我下黑手。”
“我比你技术好，”清筠完全不顾汤乾死活，“汤乾哥，上次是你被担架抬下山的吧。”
“那是偶发事件，”汤乾嘴硬，“等着哥哥这次表演时速180，空中540抓板。”
陈汀不正经地语气：“这么看，偶发事件概率高些。”
“君君你必须跟紧我，我要安全把你带回家。”汤乾不理会陈汀的嘲讽。
上山缆车，恰好只剩下陈汀和清筠坐同一辆。
只剩他们两个人，清筠避无可避，礼貌叫他：“云汀哥。”
缆车摇摇晃晃向上攀爬，雪山上的冷风呼呼地打在玻璃上。
陈汀抬眸，汤乾选的这身滑雪服纯白色，干干净净的，衬得清筠似雪地白狐。
“还认识我？”
清筠抿住下唇，又不是我先不理你的。
反正他这人向来无理辩三分。
清筠细细地说：“我看你挺忙的，就没打扰你。”
“我忙什么？”
清筠唇角下垂，“忙着大刀阔斧，杀鸡儆猴，忙着......佳人有约，纵情声色，我做小辈的需要明事理......”
“我约谁了？你撞见现场直播了？”
“......”真不要脸，男人真是都一个模子，只要不摁在床上，抵死不承认。
再说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陈汀一身黑色滑雪服，大字型靠在座位里，轻蔑地看她：“那堆废材也算得上是鸡？！倚老卖老，一群混吃等死的老油条，没开除是企业仁至义尽。”
清筠在手套里捏紧掌心。
陈汀嘲弄地笑：“你哥没处过女朋友？怎么到我这就上升到荒淫无度，韩家教育你做人如此双标。”
“你干嘛非要扯上我哥，他又没有得罪你！”
陈汀冷哼：“对，戴好你的亲哥滤镜。”
清筠不明白，只要提起韩霂，每次陈汀都跟她阴阳怪气的，本来就毒舌，这时候舌尖上淬着鹤顶红。
清筠扭过头，看着绵延的皑皑雪山，韩霂这几年家里人知道的女朋友大概有两三个。
在她看来，这没什么不正常，达到18岁任何人都有交朋友的权利，即便韩霂不喜欢她。
在清筠印象里，陈汀不一样，她不傻，很会举一反三，吃个烤肉都能急不可耐跑出去约会，流言绯闻满天飞，看着就作风混乱。
只是她的确没资格过问，别说他作风不良，就算夜夜寻花问柳也不关她的事。
“是我说错话。”
她的半张脸藏在口罩里，莫名地觉得委屈，“我以后会注意分寸的，云汀哥。”
陈汀扭过头，忍着没去瞧她的表情。
缆车“咣”地停在云顶，陈汀毫不迟疑跳下去，真想撬开她的脑子看看是什么结构。
凉凉地说：“油盐不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