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独有的冷风卷起,凉丝丝的,清筠舌尖上残存的甜香,也被冷风剜掉。
铁艺栅栏外,男人的声音冷不丁传来:“唐清筠!”
清筠循声望去,乍见陈汀恍惚着半晌回神。
“不让宝盛参加招标你就要上吊?”
“……”他是哪蹦出来的妖孽。
陈汀单手提着外套搭在肩上,超级跑车不知何时停在院落外,清冷的目光停留在她郁郁的双眼,“那你换棵树,它活一百年不容易。”
“......我没打算上吊,”清筠委屈嘟囔。
“那你杵在那作甚,”陈汀嘲弄地笑,“公主般的日子,还能伤春悲秋。”
清筠看向迎客松,再回首瞧他,陈汀一贯的面无表情,那张脸天生显得寡冷。
他已经走到别墅人行门前。
他就势踢两脚铁门:“小哑巴,开门,看什么呢。”
清筠细细地说:“您那鞋挺贵的,省省吧。”
清筠有时候很服气,陈汀的出场方式从来都是入侵式的,刚才酝酿的磅礴情绪像个肥皂泡,一脚被他踹碎。
她站在台阶上,和门外的陈汀对视,迟迟不开门。
正值十月,枫红裹挟冷风,桂金缀满香雾,院墙内外,皆是美景。
陈汀就那么懒洋洋地凝神看她,傍晚的霞光映他的眼里,像雾一样寡淡:“不欢迎我进门?”
清筠假装听不见,跟他赌气。
他索性倚靠在铁门外的理石门柱,眯眼打量她:“你这副表情,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韩霂相亲,你伤心欲绝,准备悬梁自尽。”
有一刻,清筠心神骀荡,甚至不确定他是在开玩笑,还是通晓内情。
“我哥相亲我为什么要伤心?”
陈汀风轻云淡一耸肩:“我哪里知道,那要问你自已,是不是对你嫂子别有居心。”
清筠死死盯着他,克制着声线据理力争:“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云汀哥,我尊称你一声哥,是看在你是我哥的朋友,你这么随意开玩笑,知不知道人言可畏!”
陈汀一只手斜插在裤袋里,风将他肩上的外套鼓起,吹散满身热意。
他意兴阑珊地看清筠,语气凉薄:“小公主,有些傻事,不仅要瞒着别人,也要瞒得住自已。”
清筠震惊,她不知道自已什么地方藏得不够隐秘,甚至不清楚有多少人窥见她的心思,她甚至觉得这是可耻的,她就不该喜欢哥哥,那是畸恋。
她的喉咙像被羞耻心塞住,脸色苍白,语无伦次:“你……凭什么管我的事!”
陈汀凉凉地侧眸看她,冷笑道:“我说过要管你的事吗?”
这一刻,他的神色漠然出尘。
对啊,她喜欢谁,关陈总什么事,无非是多一个调侃的谈资,甚至他不屑于提及。
清筠觉得窝囊,自以为十年演技绝佳,然而只是盯着他几秒,眼泪竟然如一道线滚下来。
那些积蓄已久的情绪,不费吹灰之力自行跌落。
清筠哭得毫无征兆,有片刻,陈汀那雾一般的眼底,卷起浓烟风尘。
“我看出来了,你今天就没打算让我进门。”他没来由心里升起一股焦躁,直起身板摁亮车钥匙。
清筠立即打开电闸门,哑着嗓子问:“你干嘛去?”
“下次不用看你哥的面子,请直呼我大名,陈汀!”他犹如急风骤雨卷进车里,布加迪的两个翅膀落下,尾灯早已杳杳无踪。
清筠站在别墅门口,只有空荡荡的寂寥,她擦干泪,慢慢沉淀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落日的余晖把天际染成浅粉色泽,院墙外鹅卵石里的风铃花低垂着头,这样谦逊的姿态,却有一个女孩子都向往的花语:幸福永驻。
清筠知道,这世上从没有一成不变的幸福,何来永驻。
陈汀在后视镜里看见她的半个影子,愣愣地不肯回去,跟个木头似的。
他嗓子里像吞了蘸水的棉花,心口闷闷的。
乔子笙接到老板电话的时候,正在会所泡药浴,一个激灵从木桶里站起来。
陈汀边开车边骂人:“宝盛进展到哪步,你能不能干,用不用在你分公司装修个汗蒸房!”
“老板,按流程走手续呢,我一刻不敢耽误......”
“现在把并购方案发给我。”
乔子笙唯唯诺诺答应,心想大老板斥巨资讨好姑娘,善心大发,接盘烫手的宝盛,总该得到姑娘感恩戴德的眼泪。
这语气怎么听着不符合逻辑。
“用不用我跟宋家通个气......”
陈汀胸口憋着气,正找不到发泄的由头:“你不跟宋家讲清楚,以为我的钱是龙卷风刮来的!”
乔子笙抽自已嘴,活该挨骂。
别墅外的铁门冰冷,清筠倚上去给宋茜打电话。
电话里宋茜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兴奋。
“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天齐项目部的负责人找到老宋,说要以控股的方式并购宝盛,这样一来我家的企业就死而复活啦。”
清筠依旧是懵的:“那还是你家的企业吗,重组以后,宝盛还姓宋吗?”
“所以说这次还是要感谢陈总,如果不是天齐,我们家的结局就是破产清算,被其他企业吞并,陈总保留了老宋的股份,虽然没有话语权,但最起码日后我们生活无虞,老宋再不用睁开眼就是银行贷款,一到公司就是员工讨薪,”她欢愉地啰嗦,“还要多亏你的云汀哥。”
清筠分明听出宋茜调侃的味道,可刚刚她才被陈汀当街扒皮,她死也不愿承认陈汀会大发善心。
“他肯定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不然就以陈汀那个人,才不会心甘情愿帮我们。”
她从来都认为,陈汀能给她三分薄面,尚且愿意在集团总部见她,无非是他和韩霂是好兄弟,不然目下无尘的太子爷,完全没必要见她这个无根无靠的丫头片子。
宋茜总觉得这道理说不通,一时又不知哪里不对,支吾着:“也可能吧,反正这次还要多谢你。”
清筠反而安慰她:“如果是我哥,你就不用太在意,反正他什么事都会依着我的。”
宋茜想到这几年清筠的寡冷,一鼓作气说:“亲爱的,我个人感觉,如果你不准备和你哥有什么结果,快找个男朋友开启新生活吧,不然你这样对两个人都是累赘。”
清筠的唇角泛起淡笑,眼底的水光粼粼,这时候韩霂走过来:“君君!这么久不回去。”
清筠鼻子嗡嗡地迅速挂掉电话,垂着头嗫嚅道:“我在看铃兰花,都这个季节还在开。”
韩霂在门厅的台阶上,就看见她斜倚在栅栏外,纤细的背影有不易察觉的落寞。
他迟疑问:“有心事?处男朋友不开心?”
清筠猛得愣住,才反应过来是上次扯谎,“不合适,已经不联系了。”
韩霂一怔,难道这就是当代年轻人的恋爱观,难怪小丫头伤春悲秋的。
他嗓音染上笑意:“欲速则不达,你还小,这些事日后再说。”
韩霂揽着清筠的肩,两个人回主厅,“怎么回国就要考检察官,到公司做法务不好吗?”
“我要做公诉人嘛,”她撒娇应和,这些年从未吐露过对父母死因耿耿于怀,她要查清楚,爷爷不允许她当警察,她就考检察官。
韩霂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问:“要不要哥帮你?”
“我的实力你不相信。”清筠得意地仰头,满眼笑意。
“这倒是,就这一点够汤乾他们羡慕半辈子。”
韩霂掏出一沓钱塞进清筠衣服袋子。
清筠不肯要:“哥,这是干妈的钱。”
韩霂摁住小姑娘的手:“帮你赢的,就是给你的。”
清筠卖乖地笑:“谢谢哥哥。”
他们的影子斜斜地跟在身后,和谐的像两道风景。
苏珏隔着落地窗从二楼望下来,似有锋芒扎进她的心坎里。
景色自然到令人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