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韩两家的第一次见面定在家里,足见韩夫人和苏夫人私下的交情很深,吃顿饭无非是让年轻人相互认识,接触一段时间,没有大分歧就可以定婚。
联姻就是这样,家世地位互补,只要不是相差悬殊,相看两厌,和谁在一起分别不大。
只是晚饭吃得有点心惊肉跳,韩霂和苏珏自然要相邻着坐,客人都到齐的时候,韩霂一招手:“君君坐哥哥旁边。”
韩父这些年早把清筠当做亲女儿,没觉得有何不妥。
韩母纪莹梅拉住清筠的手:“和干妈坐一处,你哥又照顾不好你。”
纪莹梅在避嫌,这是人之常情,清筠安分地应:“好的。”
甫一落座,韩父说:“我让云汀过来,他怎么还没到?”
清筠刚打开的雪白餐巾,蹭过红酒杯险些摔碎,被眼明手快的纪莹梅接住,笑着说:“小心点,再伤了自已。”
清筠讪讪笑,就看见斜对面苏珏眼波里晦暗的探究。
韩霂说:“他公司忙,可能来不及,让我给你道歉呢。”
韩峋笑着埋怨:“你们这群孩子,除了你就是云汀,只知道忙工作。”
苏珏的父亲捧场:“你们好福气,现在的年轻人好高骛远的太多,有几个像韩霂这样,踏踏实实忙事业,不用老人操心。”
这话说得两家都愉悦,桌上所有人喜笑颜开,两家人推杯换盏,氛围融洽。
清筠心里不是滋味,陈汀毕竟是干爸爸请来的客人,一口水没喝到,就被她撵走。
而且不仅一次。
就算宝盛的合作是看在韩霂的面子,但至少陈汀确实帮到宋茜,她这种行为等同于忘恩负义。
唐骁平从小就教育她,要知恩图报,她闷着头也不夹菜,偷偷拿出手机犹豫半晌,决定给陈汀道歉。
【宝盛的事还要谢谢你。】
手机静静的,毫无动静。
满桌子人都在说笑,只有她心不在焉。
韩霂偏头瞥她一眼,就看见她空荡荡的餐具。
清筠觉得可能诚意不够,翻来覆去编辑很长一段,最后删除成一句话。
【我并没有什么隐瞒的,也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所以你没必要为韩霂的婚事担心。】
“韩霂这么细心呢!”
清筠听见苏母的声音抬起头,就看见转到面前的蓝釉白瓷碟子里,是她喜欢的黄鱼。
无骨无刺,只有金灿灿的鱼皮,和白嫩的鱼肉。
这在韩家是习以为常的事,可看在苏家眼里,尤其是苏珏,绝不是正常事。
她看见苏珏轻轻放下木筷,怯生生地对韩霂说:“你能帮我剔一下吗?”
她歪着头,明媚的眼睛楚楚动人,娇滴滴的语气刚好不轻浮。
韩霂现在的官阶,若要拒绝,没人会觉得不妥。
只是他没有,同样的一小碟鱼肉,才让清筠心安理得把属于她那份端到面前。
苏珏看着那碟鱼肉,羞涩地笑:“阿霂是真的体贴。”
清筠低下头,她当然能理解苏珏的感受。
韩霂的温柔,像下在美酒里的毒,饮着会醉,喝干会死。
她就中过这种毒,抗毒期漫长艰辛。
可惜没有几个人能拒绝。
手机屏幕亮起来,陈汀回复:【我担心他婚事?我又不需要他嫁给我。】
清筠不自觉地撇撇嘴,暗诽你想得美,谁会嫁给你这个目中无人,冷血无情,狂妄自大的家伙。
【我哥才看不上你。】
【呵呵......我性取向没问题。】
清筠恼火地熄灭手机屏幕,深吸气准备吃鱼。
信息再次闪烁,陈汀冷讽:【我们不如你瞎,吃鱼看不见刺的选手。】
清筠回头四处寻找,餐厅里有监控?......
纪莹梅轻拍她的胳膊,低声叮嘱:“不好好吃饭,找什么呢?”
清筠佯作脖子疼拧两下,乖巧地笑:“脖子落枕。”
韩霂早就察觉到她挤眉瞪眼地看手机,全程吃饭像个NPC,忽然觉得清筠是真的长大,开始藏心思。
这次她回国,早已经不是稚嫩少女,有时韩霂也会恍神,即使她穿着随意,黑色的衬衫外套,敞开的领口,脖颈像牛奶溢出来,白得发光,发色也浅,马尾潦草扎在脑后,像一匹金棕绸缎。
韩霂叹气,她要是没人管,扎头发都是毛躁。
清筠没注意到韩霂的目光,咬牙切齿地回信息。
【你有红眼病,见不得我哥对我好。】
【对对对,谁比你有福气,拿砒霜当补药。】
清筠夹着那块3800元一斤的鱼肉,你妹的砒霜,这么贵!
毫不客气送进嘴里,带恨地咀嚼,仿佛吃的是陈汀的肉。
宴席过后,两家人热络地寒暄到很晚,清筠躲到三楼自已的房间喘口气,看戏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她很难作为局外人。
纪莹梅上楼取为苏珏准备的见面礼,就看见在二楼打工作电话的韩霂,清筠的房间没开灯,谁也未料到她在三楼。
纪莹梅端着首饰盒子,拦住刚通完电话的韩霂,到二楼的会客厅坐下。
清筠站在楼梯的拐角处,越过栏杆看见韩霂的背影,纪莹梅坐在他旁边。
“你今天怎么回事,当着苏家的面都不知道避嫌的吗?”纪莹梅问,“苏珏第一次见面,你让她怎么想?”
韩霂抽出一支烟,没有点燃,只是来回捻着:“君君就是咱们家的人,她有什么好想的,难道因为我结婚让君君以后别回家?”
纪莹梅凑近些,小声询问:“你给我句实话,你对清筠真没有别的意思。”
“胡闹!君君是我妹妹!”韩霂甚至没有迟疑,打断纪莹梅的八卦。
“按道理讲,你要是对唐丫头有意思,我跟你爸也不反对。”
韩霂拧紧眉心:“这种事以后不要乱讲,你让君君的名声怎么办。”
“我这不是跟你说,既然你无意,我就知道如何跟苏家交代,”纪莹梅说,“不过为你的仕途着想,唐丫头真的不适合你。”
清筠靠在冰冷的墙上,只感觉那冷透彻背脊,慢慢爬上来。
韩霂语气平缓地打断纪莹梅:“我疼君君不是因为唐家任何人,苏家看不惯,也没办法。”
纪莹梅沉默下来,叹息:“可是阿霂,唐丫头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就算你没有心思,她将来是要嫁人的,你能保证她夫家会不在意?”
“该避嫌还是应该有,你总不希望她过得不幸福。”
清筠彻底把自已湮没在黑暗里,眼睛上蒙着水的壳,脑海里回响着宋茜的话,她的确是韩霂的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