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放榜未花开,三十三人走马回。
元贞皇帝在承德殿上传胪大典钦点状元、榜眼、探花和进士后,赐他们三日后跨马游街。
一人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着大红袍,手捧钦点圣诏,脚跨金鞍红鬃马,风神俊朗,沂水春风,叫那状元都黯然失了风采。
人群里熙平一眼就瞧见了他。
一路上旗鼓开道,好生威风。
晚间设有琼林宴宴请百官,文德殿内丝竹弦语,歌台暖响,美酒佳肴。
元贞皇帝坐在高台主位,一身绛色龙滚服,含笑宣道:“朕今日设宴,与诸位务要尽欢而散。”
每位官员身旁都配备一名小太监斟酒捧茶。
姜廷端坐在那身姿挺拔,有来有回的与他人推杯换盏,不外表热情,也不拒人千里之外。
姜廷想他身旁的这位小太监怕不是新来的,愣头愣脑不说,还手脚生疏,几次打翻酒盅,酒水洒了他一身。
姜廷还没说什么,那小太监自已倒发起脾气来,气鼓鼓的将那酒壶重重往桌上一搁。
姜廷这才偏头细细打量起他来,小太监注意到他目光,立马低下头去。
姜廷低低一笑,问:“你如何不敢看我。”
小太监低着头,干笑两声,“奴婢不敢。”
这声音有些耳熟,这侧颜更是熟悉,姜廷怀疑,熙平是不是家中有个兄弟在宫内当太监。
姜廷表情不变,故意问:“你家中可有兄弟姐妹,前些日子我在长源街上遇见一人,与你长的实在是相像。”
小太监努努嘴,“大人说笑了,奴婢宫外哪有相识的人,更别提兄弟姐妹了。”
姜廷捏着杯子,了然的点点头,便没再说话。
“熙平。”姜廷在她斟酒时突然喊出这个名字。
小太监手一抖,面上装作若无其事。
姜廷便笑了,“我叫熙平,你手抖什么?”
“我手抖了吗,怕不是大人醉酒看错了。”小太监据理力争。
姜廷道:“醉酒是不可能醉酒的,一半酒都洒了,你心里没点数吗?”
小太监黑着脸,坚持道:“没抖。”
其实姜廷早已看出来她就是熙平,只是不明白她为何在此,又为何这身装扮,在这样特殊的场合他不便相问。
“你说没抖就没抖,别黑脸啊。”姜廷淡淡笑了。
熙平反正就是不承认,只要她咬死不承认,姜廷也拿她没辙。
琼林宴上女眷不得入席,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所以她才不得不扮作太监的模样混进来。
宴席过了一半,琼林宴上还有一个环节,放花灯,每人都要在花灯上题写一句祝福语或是心愿,然后放入太液池。
就在大家提笔书言时,有人打趣道:“许大人今年的心愿怕不是要娶公主吧,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许大人好福气啊,丞相大人得子如此,该是要合不拢嘴。”
许昀程低低笑了,没有说话。
姜廷这几日与许昀程接触了一些,这人家世了得,偏生自身又够优秀,父亲乃当朝丞相,自小便与皇子公主在一块读书,聪慧过人,如今摘得状元头名,娶公主也是情理之中的。
元贞皇帝膝下四子只有一女,从小被视作珍宝,娇惯宠让的不行,在择选驸马一事上更是慎重。
许昀程是皇帝从小看着长大,无论才学还是人品,那都是顶顶好的,再加上他俩年龄相仿,青梅竹马,便以为公主也是愿意的。
所以一早就许诺过,只要许昀程摘得状元便就将长公主许配给他。
小太监这回不是手抖了,而是直接将手里的酒壶打翻了,酒水洒了满桌。
姜廷不解地问:“他娶公主你激动什么?”
熙平梗着脖子,道:“我手抖。”
太液池放花灯许愿,灵的很,熙平真怕许昀程许下什么娶她的愿望。
不行,她得赶紧找到那只花灯,然后不声不响毁了才行。
姜廷放完花灯回来便不见小太监人影,他不放心,环视一周仍是没有看到。
于是悄悄退了席,果然在太液池旁,就看到她伸着胳膊捞飘在池边的花灯,衣袖湿了大半。
姜廷觉得她这人粗枝大叶,毛手毛脚,别回头掉河里淹死了,于是悄悄来到她身后。
小太监好不容将花灯捞起来,咧嘴坏笑地把手里的花灯揉成一坨烂纸。
她好像有病似的,猥琐中带着一丝丝可爱,姜廷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姜廷轻咳一声,道:“你手上的这只花灯是我刚刚放的。”
小太监吓了一跳,懵懵道:“不可能,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
方才她一直在偷偷留意许昀程放的那支花灯,想着待人都离开了,自已好有目标的下手,不然这一池花灯真要一个个捞起来也挺费劲的,可能是相似的太多,从一开始锁定的目标就是错的。
现在姜廷这么一说,她更加不自信了。
其实姜廷就是瞎说的。
花灯不花灯的不打紧,姜廷主要是好奇,眼前这个迷一样的少女究竟是何许人也。
放完花灯,歌舞声停,文德殿安静一阵,元贞皇帝站在高台,含笑道:“朕先前便说过,只要昀程摘得头名,便就将熙平许配给他,如今昀程不负朕所望,朕便今日就许了这门亲事。”
众人纷纷向许昀程道贺。
只有姜廷怔愣原地,偏头看着身旁的小太监,漆黑的眼眸像是浸了墨。
熙平也转过头看他,两人对视片刻,熙平动了动唇,却不知该说什么,微微垂下眼。
姜廷默默将一块玉佩压到熙平手中,一言不发。
熙平看着那玉佩,立刻缰立住,她自然认得这玉佩,与那块被摔裂的一模一样,甚至上面还有这人的温度。
“儿臣反对。”
人群里一人突然站起来,应时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