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弗闻之,亦不禁颔首微应,虽则其见识未广,然深知夫君行事素来谨慎小心。
……
时值荣国府梨香院深处,薛宝钗正与慈母薛王氏闲话家常,温馨融融。
薛王氏转眸望向身旁温婉的宝钗,轻声问道:
“宝钗,你兄长可曾归来?”
言间,满含期盼。
宝钗闻言,轻叹一口气,眉宇间略过一抹无奈:
“娘亲莫问,兄长行踪莫测,方才已遣丫鬟小厮四处探寻,却仍未见其归来之影。”
薛王氏闻此,面上不由微显焦急之色,嗔怪道:
“这孩子,为娘已然叮嘱再三,怎地又似那云中燕,踪迹难觅。”
“时下光景,已非往昔可比,荣国府内这两日氛围紧绷,犹如弦上之箭,一触即发。”
“宝钗,吾等一家,真真是愁云笼罩,前路茫茫,不知所措也。”
薛王氏此言,字字发自肺腑,情深意切。
薛家,昔日乃金陵望族,与贾、史、王三家并肩,共称金陵四大家族,一时风光无限。
怎奈天妒英才,宝钗之父早逝,家道中落,再无昔日之辉煌。
及至宝钗芳龄十五,家中欲借此良机,送她入宫选秀,望能蒙受天恩,选为妃嫔,使薛家得以重振旗鼓,再现往昔荣光。
然世事无常,祸不单行。
薛蟠因争一女仆,竟致金陵良民冯渊命丧黄泉。
虽薛家四处奔走,上下打点,费尽心机,终是勉强将此事遮掩过去,使薛蟠免去牢狱之灾。
然则,宝钗入宫选秀之事,却也因此化为泡影,犹如镜花水月,空留遗憾。
毕竟,选秀一事,首重身家清白,犹如白璧无瑕,方得圣心。
若宝钗一旦中选,难免树大招风,阻他人青云之路,彼时或有宵小之辈,为扫清障碍,不惜揭薛蟠往日之短,则薛家必将陷入风波,大难临头矣。
是以,宝钗唯有忍痛割爱,放弃那选秀之路,举家迁往繁华瑞都。
此举一来,可使薛蟠潜心学习,接手家族生意,重振家业。
二来,亦有投靠荣国府,寻一庇护之意。
然则,荣国府之光环,亦非轻易可得。
近年来,荣国府人才凋零,后继无人,府中收益亦是日渐微薄,不复往昔之盛。
薛家无论是昔日保薛蟠周全,还是今朝图安稳度日,守住家业,皆需与荣国府紧密相依,共分利益,方能在这波谲云诡之中,求得一方安宁。
若非薛家在瑞都尚有府邸可依,且有舅父王子腾作为依靠,何至于举家久居荣国府而不迁?
寄人篱下,心绪难安,无根之木,对府中一草一木之动静,皆敏感多疑,心怀惕惕。
近日来,荣国府内风云变幻,宝钗与王氏母女二人,目睹此景,心中忧虑如焚,难以平复。
宝钗沉吟片刻,终是望向母亲,言辞恳切道:
“母亲,我们须得未雨绸缪,早作筹谋。”
“当年之事,虽仅略窥一二,然听姨妈谈及靖武侯之恨,犹如刻骨之仇,恨不能寝皮食肉,其怨毒之深,可见一斑。”
“若我们不早图良策,只怕他日终将难免池鱼之殃,累及家族。”
薛王氏蹙眉沉思片刻,心中颇为踌躇,缓缓言道:
“事态尚未至此危急之地步吧。”
“观老太太之意,似有与武安侯言归于好之心。”
“若能化干戈为玉帛,吾等依托荣国府,自是稳妥之策。”
“毕竟,有这份旧日情分在,谅他们也不敢将吾薛家产业蚕食殆尽,致吾等无处容身。”
薛宝钗闻言,苦笑连连,轻声道:
“母亲,您怎地如此糊涂也?此一时,彼一时矣。”
“想当年,那贾渊不过区区小三元之学子,且为贾家旁支,尚且未曾低头,终将荣国府闹得个天翻地覆,几近崩塌。”
“现今他已是平定漠北之大功臣,陛下之心腹,赫赫有名的靖武侯。”
“欲使其与荣国府握手言和,岂非痴人说梦,徒增笑柄乎?”
薛王氏闻此,不由默然,心中细细思量一番,乃转向宝钗,忧虑道:
“然则,离了荣国府,吾等又能投奔何方?”
“你那几位表兄弟,心肝皆黑如墨,吾等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任人宰割。”
宝钗闻言,牙关紧咬,决然言道:
“万般无奈,我们唯有将薛家产业悉数献于内库,以图自保。”
“想我薛家祖上,本就是陛下之家奴,今朝此举,不过是重归旧途,亦不失为一条生路。”
“陛下既已充盈内库,难道竟不容我们一线生机乎?”
“大富大贵虽不敢奢望,但只要这丝香火之情尚存,他日族中或有才俊辈出,薛家复兴,亦非无望。”
薛姨妈闻此,反倒心生踟蹰,犹豫不决。
她深知宝钗之策,虽非上上之选,却也颇为奏效。
然薛家多年积累之产业,数目不菲,一旦尽数献于内库,心中实有万般不舍。
见母亲如此纠结,宝钗心中暗叹,无奈低头,对母亲之优柔寡断,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此时此刻,她不禁痛恨自已为女子身。
若为男儿,无论是科举求仕,亦或承继家业,振兴薛家,皆可一力担之,何至于使薛家陷入今日之困境。
薛宝钗知道其母,不过一介平凡妇人,无力独撑薛家偌大家业。
能将薛家门面勉强维持,已是耗尽母亲心力。
母女二人,愁容满面,相对而坐,竟无语凝噎。
一夜无话,至次日天明。
贾渊精神抖擞,自梦中醒来。
略作洗漱后,便于院中习练枪法,开始晨练。
原来,贾渊的曾祖,乃初代宁荣二公的族亲,亦是战场袍泽,对二公皆有救命之恩。
其武艺超群,尤以枪法与马术著称,军中难逢敌手。
贾渊承此家学,自幼便文武双修,加之天生神力,天赋异禀,更是将枪法练得炉火纯青。
故而,贾渊年方十五六,便已武力超群,只因他素日并不喜炫耀武艺,故而知之者甚少。
想当年科举联保舞弊一事,贾渊心中雪亮,用脚尖轻点地面,便已猜出此事定为荣国府暗中作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