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闻言,略作沉思,目光温柔地转向林黛玉,轻声道:
“妹妹,想当初你从姑苏归来,满载而归,三船五船之产业,悉数献于荣国府。”
“然荣国府之现状,你我心知肚明。”
“大观园之修建,荣国府之整饬,两项浩大工程,金银如流水般倾泻而出,数百万两银子,转瞬即逝。”
“这笔巨款之来源,昔日或许你未曾细究,但时至今日,想必你已洞悉其中奥秘。”
“妹妹,大恩之下,往往隐藏着难以言说的大仇啊。”
“你且细想,你能否轻易离开这荣国府?”
“府中之人,岂会不虑你离去之后,旧账重提,万一此事闹得满城风雨,荣国府之颜面,又将何存?”
林黛玉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凄凉哀婉,那悲意难以自抑。
她深知,薛宝钗此言,非是凭空捏造,危言以耸人听闻,实乃洞若观火之真知灼见。
年深日久,林黛玉对这贾府众人的心性,早已在心中默默掂量,犹如秤砣量物,分毫不差。
那主事之王夫人、王熙凤等辈,皆是心机深沉,非善类可比。
王熙凤为人,无须赘言,其手段狠辣,心思阴鸷,放印子钱以谋私利,包揽词讼而视人命如草芥,恶行累累,罄竹难书。
犹记当年铁槛寺一事,王熙凤为一已之私,三千两银子,便狠心棒打鸳鸯,拆散了张金哥与守备公子的一段好姻缘。
致使二人悲愤交加,双双殉情,其残忍无情,可见一斑。
至于王夫人,表面看似慈悲为怀,每日里吃斋念佛,一副慈眉善目之态。
实则心如蛇蝎,其歹毒之处,更胜王熙凤几分。
想那王熙凤弄权铁槛寺之时,水月庵的主持老尼姑静虚,初时并未直奔王熙凤而去,而是先求见于王夫人,欲借其手行事。
王熙凤曾说过:
“太太如今对此等琐碎之事,已是放手不问了。”
言下之意,往昔王夫人之手,亦曾沾染诸多违逆天理、伤害无辜之性命。
忆及林黛玉初至荣国府时,犹似雾里看花,未能全然洞悉府中众人之真面。
然若黛玉至今仍未明辨是非,岂不枉费了这些年月?
此刻,林黛玉心绪纷扰,犹如乱麻交织,强自镇定,略作思索,忽有所悟,遂转眸望向薛宝钗,轻声问道:
“宝姐姐,你素知我非妄言之人,既与我言及此事,想必心中已有良策,欲助我一二,可是如此?”
薛宝钗闻言,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而温婉的笑意,轻声细语道:
“妹妹聪慧过人,一语中的。”
“只是,此计尚需时日筹备,此刻尚不便透露于你。”
“此时即便对你言明,恐你也难以毅然决然。”
“不过,有一事我当下便可透露于你。”薛宝钗语气温和,“府中不日将筹备一场盛大的婚事。”
林黛玉闻言,面上惑色难掩,疑惑地问道:
“婚事?何人之婚事?府中有人即将步入红鸾之喜?”
薛宝钗以手轻指林黛玉,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便是你,我已得确切消息,府中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你与宝玉的婚事。”
林黛玉听后,惊色浮于面上,顿时花容失色,颤声问道:
“这……这怎可能?为何我全然不知?”
“况且,他……他不是已……又如何能成婚?”
语毕,眼中似有泪光闪烁,满心的不解与惊疑交织。
薛宝钗语态平和,淡然言道:
“宫廷深处,太监与宫女尚有对食之情,况乎荣国府这等显赫门第之主?”
“十六芳华,正值议亲之期。”
“倘若宝玉迟迟未定亲事,只怕外界流言蜚语又将四起,无端诋毁荣国府之声誉。”
“而宝玉现状,府中众人皆知,娶外间女子已属无望,唯有于府中择一佳偶。”
“如此看来,除你之外,试问还有何人更为合适?”
林黛玉闻此,面上愤恨之色难掩,怒声道:
“好好好,真真是算无遗策,好一个如意算盘!”
“如此这般,既可保全荣国府之颜面,又能将我林家家产被吞噬之隐患一扫而空,她们之计,倒是精明得紧。”
薛宝钗轻轻执起林黛玉之手,温婉道:
“妹妹,我知你心中尚存侥幸,以为事态未必至此。”
“无妨,你我且静待事变。”
“待到那山穷水尽之时,我自会出手相助,拉你一把。”
林黛玉闻言,微微颔首,目光中满是感激地望向薛宝钗,轻声道:
“宝姐姐,多谢你的一片心意。”
此时此刻,林黛玉心中明若观火,薛宝钗与薛家,与荣国府之间,已是暗潮汹涌,龌龊丛生。
然而,她并不欲戳破这层薄如蝉翼的窗纱,因知此事,无需多言,各自心知肚明便已足够。
此刻,她已是自身难保,若薛宝钗之言属实,那荣国府之行径,实乃欺人太甚。
非但要将林家家业吞噬殆尽,更要以林黛玉这孤苦无依之身为饵,粉饰其太平之假象,真真是将“吃人血馒头”之举演绎得淋漓尽致。
二人又叙谈片刻,薛宝钗方缓缓步出潇湘馆,面上浮现一抹淡然而意味深长的笑意。
此事进展之顺利,超乎预料。
荣国府的所作所为,愈发显得罔顾人伦,德行有亏。
往昔荣国府鼎盛之时,此等劣迹或可掩人耳目。
然今朝大厦将倾,诸多隐患犹如暗流涌动,终将一一浮出水面,直至将荣国府这艘朽木之舟,推向万劫不复之深渊。
……
而在积英巷盛家,葳蕤轩内。
盛紘手执刚至的拜帖,心中纠结难解。
一旁的王若弗见状,语带调侃道:
“官人,莫非你欲对靖武侯闭门不纳?”
盛紘一听,心中一惊,连忙摆手,神色惶急地道:
“此言差矣,靖武侯身为当朝一品大员,手握中枢禁军之权柄,位极人臣,其帖至我府上,自当以礼相待,岂有拒之门外之理?”
“吾所虑者,乃靖武侯回京不过三日,便遣帖来访,其中是否另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