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分，春天在这个时候达到顶峰，秋也悄然开始，一切都隐匿在热烈的茂盛中。
如常要过新意手里的团扇，自已摇起来，她嫌新意扇的慢。
主仆三人走到观池亭，终于放慢了脚步，这里难得凉爽些，亭子不算大，再慢也该走完了，如常又默默提速。
大热天的谁也不愿出门走动，她更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出门极少，可今日杨家公子身子终于能见客了，她跟大夫人还有无失要去拜访。
两家一直没什么交情，突然交往也是告诉众人，双方都有结亲的意思。
这是如常第一次见杨院，祖父跟父亲见了都说可以，祖母也说就像她们盘算的那样，时隔多日，总算能亲眼看了。
伯爵夫人坐堂上，下面还有一位姑娘，那是杨家唯一一位千金，虽说是个庶女，但算上她，杨家也才两个孩子。
“真是蕙质兰心的好模样，叫人见了就喜欢。”杨夫人一见到如常就开始夸，夸了半天才进入正题。
“大小姐真是千好万好，我只怕院儿这孩子会让你失望。”
姜夫人笑着开口，“怎会，谁人不知公子卧榻十数年，读书十数年，圣上都说他龙章凤姿，与杨家结交，是我们的福气。”
“比起文书起家的谏议贺家，我们还是班门弄斧了。”
如常接过话来，“杨家是驰骋沙场的忠君爱国之门户，贺家则是笔墨里驰骋，也是忠君爱国，只要门庭干净，家风清正，就都是好的，如常深知此理，也更加钦佩夫人您治家有方。”
她暗暗表明，自已之所以看上杨家，愿意跳别人都不愿意踩的坑，是因为她不觉得这是坑，反而喜欢家宅宁静、人口简单的。
果然杨夫人看她的眼神越发满意，马上就领着去见杨院了。
走在最后的那位杨家庶女，对着如常母女又是撇嘴又是瞪眼，毫不客气的超越如常，擦身而过的瞬间还“哼”了一声。
“舒文，你去交代厨房多做两个菜。”杨夫人这就是要支开这个女儿了。
杨舒文也听话，转身离开。
进到屋里，还没见到人，便先被扑面而来的药味迎了满怀，再往里走，瘦弱的公子已经坐起身子等候多时。
“母亲安好，阔之见过贺大夫人，见过贺家弟弟妹妹，咳。”他真是活不久了的样子，面白如纸，形销骨立。
听他说话的人心都要揪起来。
“好了，坐起来做什么，你身子不好，别强撑，今日主要是你无失弟弟想请教你两个问题，你们说着，我们几个妇道人家去那边喝茶去了。”
其实就隔着一道屏风，如常听着无失说话，也没觉得他声音大，直到杨院蚊子一样的声音传来，她才觉得无失嗓门真好。
这么近的距离，都要听不清，真真是有气无力的声音。
“母亲！哥哥！要我办的事都办好了，咱们游园去吧！”杨舒文乍一声，给屋里所有人都吓一跳。
正是这声音，让如常一下子想起来了，她跟杨舒文确实有过交集，在侯爵府的一次雅集上，也是这样大的嗓门，她好像一直这么说话，也没人告诉过她这个问题。
当时发生了什么来着？平平无常，反正如常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关于那场雅集，连是插了花还是品了茶都不记得了。
这位小姐何来的敌意呢。
后来如常才知道，不单是对她有敌意，杨舒文平等的看不惯任何人在任何一个地方比她强，所以他对很多人，只看一眼就产生了敌意。
因为她们长得比她好看。
这位下巴有点明显外凸的小姐，不合时宜地缠着大夫人，非要去游园。
“日头正毒呢，舒文姑娘刚才想必也辛苦了，坐下吃盏茶歇歇。”姜大夫人帮着圆场。
“劳烦您挂心，我还以为您跟郡主住久了，真以为自已那几分地比得上宫里的院子了，看不上我们杨家！”
旁边传来剧烈的咳嗽声，还有贺无失手忙脚乱的一阵动静。
闹剧难堪收尾，也没能一起吃个饭，并且因为舒文姑娘声音实在放得开，她们都听见她说，“我又没明着说他们什么，我话里有话呢，他们听不出来！”
如常和姜夫人都憋住了笑，只有贺无失噗呲一声。
还好没乱太多，两家这就是都点头了，不日杨家就会上门，商量亲事。
与之同时发生的，是惠婉郡主的亲事，从金人进京始，不足两月，就定下了惠婉郡主远嫁他国了，明年年初就出发，还有四个月。
真的得知消息时，如常有一种心死了的安定感，也算是按照预想的进行，然后根据她的猜测，成兆韧一定有别的行动。
首先，成兆韧半夜出现在她床边不是她的猜测。
其次，成兆韧好吓人。
“婚期定了吗？”
一句仿佛来自地底的怪物低语，贺如常以为自已做噩梦了，那句话也是梦里的，直到成兆韧又问了她一遍。
“你怎么在这？！”声音压的再低也掩不住惊恐，一扭头对上一张脸，她没蹦起来就算好的。
“你别管，先回答我，跟杨院的婚期定了吗。”
“没，不急，这才刚开始呢。”
“对自已的婚事一点都不上心，也不期待，也不羞怯，局外人一般，那就是不喜欢，既然不喜欢，为何要选他？”成兆韧蹲下，与她平视。
如常依然侧躺着，看着视野里颠倒的成兆韧，把自已怎么考虑的一股脑吐出来了。
也许这是半夜，她被惊醒，也许因为成兆韧不该出现在这，所以她也说了不该说的话。
成兆韧听了，“一辈子就这样了，或许发生更糟的事，不后悔吗？”
“不后悔。”如常不假思索。
“我怕我后悔，你可愿在等我两年？”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贺如常走起身来，看表情她很是费解。
“杨家那边你放心，我家跟侯爷有交情，你只管在家坐着，没人会催你的婚，也不需要对外承认与杨家有什么姻缘。”
听说她连伯爵府都捏在手里了，“这么厉害，才保我两年啊，一辈子行不行？”
“一辈子”三个字好像把运筹帷幄的郡主殿下砸晕了，她呼吸都一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