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营地大门,苏木张放开缰绳,摘下头盔扔给跟在一旁同样一路沉默的小伍,拽着解辞的衣领直接从马上滚落在地。二人在土地上滚了几滚,苏木张骑跨在解辞身上,揪住他的衣领,满脸怒容,抬手握拳就对着解辞的脸打下去。
解辞的头被打的扭向一边,口中甜腥味浓重,一股鲜血从口角流出。脸上的疼痛感越来越明显,提醒着解辞这不是梦,苏木张就这样真实地出现在了战场上,出现在自已面前。他没有喊疼,也不觉得委屈,经过一年的奔波,他现在已经隐约能理解苏木张为何如此愤怒,而他现在能做的,就是闭上双眼迎接这份愤怒。
苏木张再次挥拳,却在接触到解辞脸上的瞬间堪堪转了方向,一拳锤在解辞耳边的土地上。解辞睁开眼,看到苏木张因生气而有些扭曲的脸,双眼通红,青筋毕露。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许多人都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穿着的是南军的铠甲,拿的是南军的剑,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对面的一个小兵能引得王爷震怒,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等待着事情的走向。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南军?”苏木张咬牙问出口。
“周迢被征入伍,就在南军西路的军营里。”
苏木张听着他的回答,第一次觉得这平静的语调和做不出表情的脸有这么可恨,但他希望从这张脸上看到什么,悔恨还是痛不欲生?他自已也不知道。
“我曾经要你来与我一同战斗,你说等你完成自已的使命就回来找我,你就是这样找我的?出现在我对面的军队里?你今天跟你的战友站在一起时,就没发现敌军里也有你熟悉的脸吗?”苏木张说不下去了,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说出的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你从来都明白,南国已经不值得再有人为他牺牲了,你。。。”
苏木张第一次这么希望解辞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不是受使命召唤才出现在世界上的神,那样他或许就不会这样自私,为了自已要做的事就转身投入对面的阵营。
解辞听了苏木张的话思考了一阵,才猛然发觉今天在战场上的异样感觉,不仅仅来源于战友的死亡,还因为敌军中不时出现的熟悉脸孔,在自已头盔被砍落后,持长刀的北军脸上的震惊——那都是之前跟着苏木张去打猎侍卫兵,如今又跟着苏木张上了战场。
解辞再次环视周围,众人中间零星露出几张侍卫兵的面孔,从前跟着苏木张打猎时的情景又浮现出来,解辞知道他做了很错的事,一股巨大的情绪冲进他的心里,直冲得他双眼发热,但他没有眼泪,无法为那些被自已杀灭在战场上的人哭泣。
“对不起。”解辞扫视一周,视线最终落回到苏木张脸上,他张张嘴,很用力地吐出三个字,说出的声音却很小又很缥缈。
苏木张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最终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一股无力感袭来,让他也支持不住,翻身瘫软在解辞的身边。二人又是默默无言。
小伍从人群中走出来,挥手哄散了围观的士兵,走到苏木张身边想说些什么,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苏木张伸手示意小伍把他拉起来,他拍拍身上的土,转身离开回自已的营帐去了。
小伍又来拉起解辞,替他拍拍身上的土,又看过他肿起来的脸,叹口气对他说:“战场上生死难料,王爷他当然是知道的。若不是你,那些人也可能会死在别人的剑下。王爷刚刚生气不只因为这个,更重要的是你的立场。参加了军队,一定程度上就已经表明了立场,这你都是明白的吧?”
解辞艰难地扯出一个笑,那口堵在心口的气实在让他太难受,连做出一个假的表情都变得十分困难。
“我知道。”解辞的声音不知为何竟有些沙哑,“我会好好想明白的。”
“王爷的军帐在那边,”小伍伸手指着营地中间的大帐对他说,“等你想好了,直接去跟王爷说清楚吧。”
小伍离开去清点战后的人员物资了,只剩下解辞穿着南军的甲站在北军的营地里。他很想去找苏木张,但他不知道见到苏木张后该说些什么。
他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安静地坐在那里靠着一辆木头的小推车,脑子里一点点地梳理他们之间相处的细节,回忆他们说过的话。毫无疑问,解辞之前真的已经开始遗忘苏木张的存在了,他在参军之前,考虑了裘家的境遇,考虑了周迢的存在,唯独落下了和苏木张的约定。
解辞恼恨地捶着自已的头,突然有些讨厌自已,‘遗忘’原本是他漫长岁月里保护自已的武器,现在却伤害了一个他最不想伤害的人。
他就这样静静地想着,直到日暮,直到深夜,直到沉沉睡去。
苏木张坐在帐子里,等着解辞来找他,直到繁星满天。他希望解辞自已想明白,能主动站到他的身边。直到深夜,他不能再等了,明天还有一场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