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道童下山后,无先道人冲解辞一挥手,引他入堂内谈话。解辞再看无先道人时,方才精神矍铄的样子已然消失无踪,现在已经面色苍白,一副颓然悲痛的神色。
解辞走到堂内,坐在无先道人下首,向他讲了去年的事情经过。无先道人脸色越来越差,几次难以平复心情,几乎要冲下山去为徒儿报仇,最后听完解辞的讲述,才叹气道:“已经要一年的时间过去了,我竟今日才知道这件事!我若知道是谁做的如此恶毒之事,定要他好看!”
“师祖,当年是谁来问过‘鬼门戒’的事?”
“你方才就在问这个什么‘鬼门戒’,到底有何关系?”无先道人疑惑地看着他。
“据孙儿调查,鬼门戒后来被交到师父手中保管,却中了奸人之计。奸人污蔑师父私存此物,是为了谋权篡位,故而以围剿叛贼之名血洗雪门山。”
“难怪去年中秋除夕未曾收到师妹的信,原来那时就已经。。。”门外中年道人走进来,眼中伤感不加掩饰。这是无先道人的大弟子,也是文迦的大师兄,解辞二人上山时遇到的小道士就是他的徒弟。他听徒弟来传话,得知师妹可能遇难,便快步赶来,进门时额上黄豆大小的汗珠还不住往下滚落。
“我就知道,是那个姓叶的,他总会害了我的文迦丫头!”无先道人情绪激动,站起身大骂老叶子,继而跌坐在座位上,泪水再也忍不住,“当年确有人来求我算一宝物的方位,此物便是鬼门戒,乃天降之物。我知道如今天下二分,南方的百姓们苦不堪言,当时那人说寻得此物可保黎民百姓生机,我虽怀疑其目的不肯告知准确位置,但也甩给他们一个粗略范围。再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也不知他们是否当真寻得此物。若我知道,此物终会要了文迦的性命,哪怕他们带兵来胁迫,我也定然不会替他们掐算啊。。。”正说着,无先道人已经泣不成声,声音哽咽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解辞见无先道人如此悲恸,心中隐隐有些触动,与当初刚夺舍时叶风絮的痛苦重合在一起,令他的内心也被拉扯着难受起来。他走上前轻轻为无先道人抚背顺气,等对方情绪稍平缓些后才开口继续问。
“师祖可知,来找鬼门戒的人是谁?”
说到这,无先道人情绪又激动起来,恨不得去找那人算账,将对方碎尸万段。“是西北土坡坡上姓裘的!我念他跟姓叶的从年轻时关系就好,以为他不会坑害我的好徒儿,所以哪怕有所怀疑也还是透露一二。我现在就去找他,我要将那恶人千刀万剐,为我乖丫头报仇!”
姓裘的,想必就是裘克简门下,师父未归隐之时与裘克简称得上生死之交,裘克简如今为何会伙同周家来害师父?解辞一时想不通其中蹊跷之处,当下继续安抚无先道人,不忍看他悲痛之下伤及心血。雪门山之事已是惊天动地的惨事,他作为神实在不愿此事再牵连无关之人,况且无先道人心怀苍生,将寻道山附近的百姓照顾得很好,又有仙缘,向来再修行几年或许当真可坐地飞升,若因自已受累命绝,那才是造孽。
后来几天,解辞被无先道人留在寻道山上,一方面听解辞给自已讲文迦这些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另一方面他还在等下山的道童回来复命,只要道童还没回来,解辞的话就有可能是假的,自已徒儿还有可能活着。
解辞知他打算,便也不违逆他的想法,继续以徒孙的身份陪着他,凭着叶风絮的记忆给他讲师母这些年的生活,偶尔还按照师娘的套路舞剑给无先道人看,求他指点。
几天下来,无先道人被解辞哄得稍稍舒缓了悲伤,直到这天,下山的道童回来,一一验证了解辞的话,无先道人转而心疼地看向解辞,将他搂在怀里,叹道:“孩子,你这段日子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解辞笑道:“只要能活着给师父师娘报仇,便是莫大幸事了,再苦再痛也无妨。”
“好孩子,算是文迦没白疼你。”接着,无先道人将声音放低,继续道,“只是,你可知道你身边那个,非人也。”
无先道人见胡靖第一眼就知道他是精怪化形,只是后来解辞带来的消息太过震撼,令他无暇顾及叶风止真身,况且他虽是精怪,但不曾作乱,无先道人便将他暂且放在一边不管,如今心疼叶风絮,恐怕他再被妖怪蒙蔽,才问出口。
解辞听他关心自已,忙微笑答应:“不瞒师祖,风止是我从北方回来的路上捡的小狐狸,彼时他刚化人形,还不曾通晓人性,被小人所骗卖进了风月场。我将他救下后边带在身边,如今师父师娘只有我一个徒弟在世,我不能让他们的好本事消亡于世间,我将风止带在身边好生教养,万一我此程有什么不测,也留了个好徒儿在世上。”
无先道人听解辞言辞真挚,更是心疼他孤身犯险还如此懂事。
解辞看无先道人面色动容,继续问道:“师祖,前几天听您无意中说起,师父会害了师娘,到底是何事让您如此觉得?”
无先道人往前走着,解辞恭敬地跟在身后,听无先道人缓缓开口:“当年文迦拜入我门下,她聪慧机灵,又活泼可爱,不仅我对她喜爱非常,她的师兄们也都将她视若掌上珠。可后来她下山时遇到你师父,竟背着我们偷偷勾搭在一起。再后来,你师父遇到些麻烦事,要彻底归隐,以免引火上身,那时我便觉得此人不甚靠谱。他那时还很年轻,又恃才傲物,不知收敛锋芒,在江湖上名声大作,闹得人尽皆知。我总觉得他这种人,莽撞且不计后果,今日惹得这样的麻烦,明日就惹上那样的麻烦,总也不得安宁,文迦跟着他我是一万个不放心。”
“那您可知道师父当年为何在名声最大的时候归隐吗?”
“据说是跟朝廷有关,文迦怕我知道后也被卷进来,不肯透露详细的情况,但我知道是因为他的本事,在这朝廷倾覆之际是很惹眼的。那时虽然还没有北国威胁,但朝廷克扣军饷,强征赋税也已有迹象,寻道山下的百姓不惜一步一叩首地上山来拜神求家人平安。就这样的境况下,你那个师父还招摇过市,怎能不被朝廷盯上。但朝廷具体要他做什么,才引得他不得不归隐,还将生活之处藏匿地如此之好,我就不得而知了。”
解辞听到此处,心中疑惑未解,反倒越来越觉得疑窦丛生。他不再继续问,而是打算去找姓裘的算账,一方面查清楚他到底为何与周家沆瀣一气,另一方面,毕竟曾经师父与他交好,当年归隐一事想必也能从他口中逼问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