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广的马场上,空无一人。
负责喂马的江叔正拉着一车草料向马厩的地方去,我也跟了上去。
既然他不来,那我就自已练。
江叔刚把草料卸下,马统便突然出现,从马厩向这边跑过来,嘴里念叨着:
“江老头,今天这草料怎么来得这么晚啊!要把我们少爷的千里驹给饿着了,我非找你麻烦不可!”
他说完便卸下一些草料,抱着草料慢悠悠地走过去。
江叔只埋头干活儿,并不管他,像是习惯了似的。
我跑过去帮着他把草料卸下来放到各处的马槽里,问道:
“江叔,这马统不是马文才的书童吗,怎么跑这儿来喂马了?”
他把草料分给了马儿,转身神情散漫地回道:
“他们的马娇贵,生怕我们这些粗人给喂坏了。所以一向是他们自已在喂,也省得我们操心了。”
原来如此。
这个马文才,喂个马都要搞特殊。
他既然没来,不如我去从马统那里套出点消息。
我把手里的草料放进了马槽里,便拍拍手向马统走去。
其他的马都是合租,只有马文才的红鬃马住单间,马统正念念有词地给它喂草。
“马统。”
我在他身后喊了一声,把他吓得一激灵。
他拍拍胸脯,长舒了一口气,不耐烦的道:
“是你?!那天在医馆里笑话我的那个人。”
这小子,可真是记仇啊。
我点点头,笑道:
“是呀,是我。不过,这其中有些误会。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事想问问你。”
他交叉着双手抱在胸前,一副不得了的模样,问道:
“你有事儿问我?对了,你是谁啊?”
我也学着他的姿势,故作底气不足地回道:
“我嘛,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过是谯国龙亢桓温的第四个儿子,惭愧惭愧。”
“啊?!”
他闻言立马放下了双手,一脸惊讶道:
“你就是大司马的儿子!”
我点点头。
他瞬间展开他那圆润的大脸盘子,露出和煦的笑容,对我卑躬屈膝道:
“马统之前不知是大司马的公子,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桓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吧!”
我忙把他扶起来,笑道:
“没事,不计不计。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如果如实回答,我自然不会计较。”
他高兴地回道:
“桓公子您说,只要是马统知道的,一定对您知无不言!”
这温顺的小模样,还挺可爱。
我拍拍他肉嘟嘟的脸,递给他一颗糖,问道:
“第一,你家公子现在在何处?”
他接过糖,乖乖地回道:
“我们公子担心祝公子,吃过晚膳便去看他了。”
人家小两口正闹别扭了,他去当什么搅屎棍!
我转身摸了摸正在吃草的红鬃马,没想到它居然躲开了我,还对着我打了一个响鼻,吓得我立马收回手。
马统忙解释道:
“桓公子,这是我们公子的马,名叫追风。此马可日行千里,但性情刚烈,平时只有我们公子能骑,连我也只能给它喂喂食,您还是别碰它的好。”
我不服输,又把草料递到它嘴边,谁知道它根本不鸟我,嫌弃地把头摇了摇,换了一个位置继续吃。
真是个倔脾气。
“这马,倒是跟你家公子的脾气一模一样!”
“我们老爷也是这么说。”
我死心地把草料放下,随即又问道:
“你家公子,跟祝公子关系怎么样,我看他对其他人都很冷漠,倒是对祝公子很是关心。”
他点点头,道:
“公子说,这书院的学子,论家世和才能,只有祝公子配作他的朋友。所以,自然对祝公子高看几眼。不过现在好了,桓公子您来了,公子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怎么说?”
他笑道:
“桓公子您还不知道吧,我们公子自小就很喜欢您的父亲桓大司马,希望有一天能跟随他征战天下。若是他知道大司马的儿子就在自已身边,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到时候就没有那个祝英台什么事儿了!”
倒也没见得他有多高兴……
“你家公子,有没有说过,今晚会来马场的话?”
他把糖放进嘴里,摇摇头。
头上两个丸子头的灰色发带也跟着飘动,真像一个招财童子。
“我家公子平日里经常来马场,今日他只让我来喂马,倒是没说过他也会来的话。”
好啊,这个言而无信的男人!
看来,真的得靠我自已了。
“好吧,马统,就这样了。今日我跟你之间的谈话,你可别跟你家公子透露,算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了。”
他一脸坚定地点点头。
我刚转身,他便叫住了我。
我寻思着他还有什么事要跟我透露,忙转身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只见他双眼放光,满脸笑意地道,
“桓公子,你方才给我的糖,是马统吃过最好吃的糖。”
确认完毕,这是个吃货。
话说我这个糖,全是由牛乳、鲜花、蜂蜜提炼制作,入口回香、奶味十足、鲜甜可口。
是龙亢的特产,卖得可贵了,他在杭州没吃过也正常。
我那个母亲知道我喜欢吃之后,来之前便给我准备了一些,还让人每隔半个月便给我寄来。
他说这话,无异于小孩看着大人在吃东西,流着口水问大人:
“好吃吗?”
我走过去,从袖口掏出仅剩的两颗,他连忙伸手接住,对我连连道谢。
看他蹦蹦跳跳离开的那个架势,估计要回去跟人炫耀他吃到了好吃的糖。
秋日的天空,肃清爽朗。
我让江叔给我挑了一匹性格最温顺的马,准备去马场试炼一番。
但我还不敢一个人骑马,只好请江叔帮我牵着我,我则踩着马镫骑了上去。
好不容易坐上去,马的身子忽然向前走了几步,我惊呼一声,吓得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来。
余惊未定,江叔把马绳递给我,我却不敢接。
若是待会儿马儿发疯,突然向前狂奔,这么高摔下去,我岂不是死路一条!
但我也不好白白消耗他的劳力,只好给了他一两银子,请他帮我牵住马绳在马场上走动,让我先适应一下在马上的感觉。
他很高兴的应下了,说以后有这样的事尽管找他。
我就这样在马场上绕了好几圈,适应马行进的节奏之后,渐渐地消除了心里的紧张。
但我仍然不敢自已一个人骑,江叔手里的马绳就是我的平安符、定心丸。
我正抬头欣赏马背上的天空,忽然,马渐渐地停了下来,可是我还没玩儿够。
“江叔,你怎么停——”
我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马文才身着一身黑红色骑装,身长玉立,正站在马下直勾勾地盯着我。
他冷漠的眼神里带着怒气和无语,好像我亵渎了骑马这项运动似的。
看得我心里发慌,忍不住地想跟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