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良添皱着眉,这个叫Michael的条子审视自已的目光极具侵略性,这让孙良添感到很不舒服。
本以为打量完自已,Michael会对自已说些什么。结果人家理都没理自已一下,又转过头盯着站在那里的海哥,再次开口,只是声音比之之前又更加清冷了几分。
“把人带回来之后问的口供呢?”
“嗯?”
“我问你有没有录好口供!”面对长官突然的发问,海哥明显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愣了一下。
然而,Michael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就再次重复了一遍问题,声音分贝也提高了不少。
海哥虽然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不过作为一个老警察,好歹吃这碗饭几十年了。只一瞬,他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连忙回答道:“他在律师来之前不肯开口,我在等他的律师。”
不过,Michael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只见他一手撑在桌面的文件上,一手叉着腰,嘴角扯出一个轻蔑的笑容。眯着眼,气势十足地瞅着海哥。
“他不肯开口,所以你就陪他在这里饮茶、抽烟、吹水?海哥,你把这当哪了?”
一边说,一边用眼神在桌上的烟盒、水杯上来回扫过,最后目光又回到了海哥的脸上。
“抽烟?你告诉我警署里面能抽烟吗?一丁点火星就能把这些珍贵的案件材料给烧光,你一个老警员难道不知道吗?
还有,他手里的烟是怎么来的?别告诉我是你给的。你不会还帮他点烟了吧?你是个警察,帮古惑仔点烟?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越说越气,暴怒之下,Michael原本撑着的手,抄起旁边一本文件摔在桌上,砸得砰砰作响。
孙良添眼神微动,他听出来了,Michael这话听上去像是在质问海哥,实际上是在点自已。
警署虽然早有规定不准出现明火,那就自然包括抽烟在内的一众行为都是不被允许的。
可是,事实上却是,规定是规定,人事是人事。警署里少有几个不抽烟的,不可能想来一根就要跑老远去专门设置的吸烟区。这样的话活还干不干了?
所以对于在办公区抽烟这种行为,只要没惹出祸事,一般领导看了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海哥跟自已吹水完全是因为等律师期间太过无聊,至于饮水,那更是基本的人权。哪怕Michael作为长官也没有质问的理由。
孙良添可以确认,自已之前确实没有和此人打过任何交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般针对自已。但是孙良添明白,自已这下有麻烦了!
“Michael哥,其实我是…”
海哥脑中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自已只是做了平时警署里同事都在做的事。顶头上司怎么就突然上纲上线,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刚要开口解释,没想到Michael却板起了脸,直接给打断了:“海警官,我再次提醒你,我们是港岛警察,不是那些社团的矮骡子,是有纪律的!
不要让我听到那种江湖上的称呼,工作的时候要称职务。”
海哥再次愣了愣,马上又恢复如常。挺直身子,冲着Michael行了一个标准的敬礼礼,高声回答道:“Yes,SIR!”
敬礼的手放了下来,海哥并没有放松身体,反而绷得更紧了些:“报告章督察,警员P0874有话要说!”
“讲!”
“嫌疑人申请饮水是正常要求,我只是在维护他的基本权利。至于吸烟,是我的错,我愿意接受处罚!”
不是自已的错误,海哥进行了辩解。至于确实违反规定的部分,他也很干脆地承认了错误。
在这种情况下,强行为自已狡辩或者头铁地去顶撞上司都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撇清不相关的责任,只承担小部分,这才是最佳选择。
当然,态度很关键。海哥现在的态度就无可挑剔,让存心找茬的Michael都找不到由头。
冷冷地盯着海哥看了一会儿,Michael毫无感情地夸奖了对方:“Good!敢于认错,勇于担责。这也是我们港岛皇家警察的优良品质!”
说着,Michael当场宣布了对海哥的处罚:“既然你承认自已有过失,我现在要求你写一份检讨,明天早上九点交给我,没问题吧!”
“No problem!”海哥大声地答道。
“很好!”Michael终于满意地点点头,不过随即话锋一转:“那么你现在就去写检讨吧!这件案子我亲自负责!”
“章督察…”海哥还想开口说些什么,立马就被对方的眼神给逼退了。
最后只能无奈地说了句:“Yes,SIR。”趁着转身的空档,留给孙良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离开。
望了望海哥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杵在一旁的Michael,孙良添不禁哑然失笑。他没想到对方又是摔东西,又是要求写检讨,结果真正的目标居然会是自已。
“章SIR?Michael哥?辛苦你晚上还要加班,真是不好意思。”孙良添捻灭手里的香烟,言语里带着一丝嘲讽意味。
听到身后之人语气轻松,丝毫没有因为换了个提审的警官而感到担心,Michael忍不住扭过头打量了一番。
随后咧嘴一笑,转身坐到了原本属于海哥的座位上。
抄起案件材料粗略扫了一遍,意味深长地说道:“孙先生,你真不忌讳啊!新店刚开张就见血,不是好兆头啊!”
“Michael哥,如果你想和海哥一样吹吹水,我很乐意奉陪的。但是,如果你想谈论案件呢,我只能说抱歉,在我律师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
听了这话,Michael也将手中的文件合拢,丢回到一边:“我知道,你们这种瘪三,离开了律师就不会说话了!”
孙良添斜视对方一眼,双眸中一凝。虽然从之前的行为来看,就能得知这个叫Michael的督察脾气不太好。
但是没想到他前一秒还在笑呵呵地想跟自已攀谈,后一秒就开始对自已的侮辱。这是个不守规矩的家伙。
孙良添暗暗警惕,同时心中怒意渐起。
然而,Michael并没有打算仅仅侮辱一句瘪三后就放过面前这个古惑仔。只见他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子,身子前倾,缓缓地靠近孙良添。
低声说道:“今天我很不爽,你的大佬大D摆了我一道。如果你识相点,就最好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现在你撞到我手里,别指望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不知道警察的手段你有没有体验过?正好,我读警校的时候在这方面的成绩一直很不错。
要不要试一下?我保证能在你的律师到来之前,就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孙良添咂咂嘴,也不惯着Michael。慢悠悠地离开了座位,学着对方的样子用双掌撑着桌子,以一种看傻子一样眼神盯着Michael。
此时两人几乎脸对脸,相隔不超过五公分。一人眼神冷冽,布满杀机;另一个双眸微瞥,充满不屑。
四目相对,一时间一股肃杀之气中从中弥漫开来,吸引了整个办公区警员的目光。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屏着呼吸注视着二人。
“咕嘟~”也不知是谁咽了口口水,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格外显眼。
刚刚被Michael训斥了一顿的叶仔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在这种空气里都透露着凝重的情况下,仗着自已身处视野盲区,大着胆子悄眯眯地偏过脑袋,对着一边的荣仔幸灾乐祸地说道:“喏,凭我的经验,就这个距离。我估计不是要亲嘴,就是要开打!”
荣仔不似他那般胆大妄为,只是白了叶仔一眼,并没有出声。
孙良添自然不会和Michael亲嘴,当然也不会傻到仅仅因为对方辱骂、威胁了自已几句,自已就在警署里向一个督察出手。
孙良添张张嘴,随后原本寂静的办公区里传来一段戏曲唱词:
“休看我~戴铁镣裹铁链~锁住我双脚和双手~锁不住我雄心壮志冲云天~”
嗓音高亢嘹亮,非常具有穿透性。气息延绵不绝,足见功力深厚。
只是这极好的唱腔却让Michael脸色愈发难看,中间几次想要张口,硬生生被感染力十足的曲声给盖了过去。
孙良添则与之相反,挑着眼,饶有兴趣地盯着Michael,嘴角上咧,脸上更是布满了嘲弄的神情。
就在Michael再一次开口的想法被那个还在经久不息的“天”字给打断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
“砰”的一拳砸在桌子上,回过头,怒吼声响彻整个办公区:“谁特么开的收音机?没看到我在问话吗?给老子关了!”
“Sorry Sir!这个破机器总是自动跳起来,我马上关了它!”一个军装警察连忙敬了个礼,慌忙道歉后马上来到正在播放着戏曲的收音机前,一通乱按。终于让这段突兀的戏曲给停了下来。
孙良添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原本这个叫Michael的条子在威胁自已的时候。孙良添本打算站起身来反驳一番,放点狠话。
没想到就在自已张嘴的瞬间,突然被这段横插的《红灯记》给来了个无缝连接。虽然不是自已所唱,但是也很好道明了自已内心想要说的话。
关键是,这无人操控的戏曲,唱得恰到好处。仿佛就像是上天安排来打Michael的脸一样。看着他那副有气没处撒的样子,孙良添心里更是乐不可支。
“Michael哥,干嘛关掉啊?这戏曲唱得多好,可是国粹啊!再听一会儿吧。”孙良添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更让原本就在气头上的Michael觉得火冒三丈。
深感自已威严被轻视的Michael,脸上的肌肉紧绷,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地说道:“让他把私人财物全部拿下来,给我关进黑窝!”
黑窝,是警署里最里面的一间拘留室,同时也是最小、最黑的一间。灯泡常年处于损坏的状态,唯一的光源只是墙壁上开的四排两指宽的采光通风口。
黑窝里的环境可谓是警署最差的,其存在的目地就是为了在不使用暴力的情况下折磨被拘留者的心理。
闻言要把自已送进黑窝,孙良添先是一愣。原以为按照Michael这个气性,多少应该把自已带到关掉闭路电视的问讯室,用书本垫在自已的胸口,接下来用榔头开始敲打。
又或者直接绑到厕所的消防管上,脱掉自已的鞋子,用戒尺敲打脚底板。
不过想一想,孙良添也就明白了。自已不是那些小喽啰,警察揍了也就揍了,反正他们不敢举报,也举报无门。
自已则不同,有钱有人,是有报复的实力的。更何况,自已之前就透露已经喊了律师,虽然等的时间比较长,但是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
万一来的时候,正好发现警察在暴力逼供,那么就不单单是投诉那么简单了。
看来这个Michael并没有他表现出来得那么冲动无脑。孙良添笑了笑,也不废话,直接跟着前来领路的警员走出了办公区。
在保管处交出口里的钱包、香烟、火机、钥匙之类的杂物。又在警员的要求下,脱下了腰间的皮带和鞋子上的鞋绳。就连胸口挂着的那枚无事平安牌都没有被放过。
之所以要求如此严格,是为了避免被拘留人或他人利用鞋带和裤带等物品进行自杀或者伤害他人,亦或者作为工具来进行逃跑。
曾经就发生过犯人因为和同房间的其他人发生口角,结果趁着半夜对方入睡后,解下自已的鞋带系起来勒死对方的事故。
鞋带、皮带尚且如此,其他金属制品就更加不可能带进去了。
孙良添按照警员的提醒,伸手解开佛牌的红绳,将它围着佛牌绕了几圈,然后塞进了钱包的夹层里。防止有人好奇地上手,发现它的奇异之处。
交代警员顾好自已的东西之后,孙良添走进了黑窝。随着铁门“砰”地一声被重重关上,孙良添终于发现了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