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府。
自从新年家宴,楚云昉不受控制地换了性格,他清醒的时间就愈发少了。
“情况如何了?”楚云昉半躺着,在这样的压抑气氛中连续坚持了一个月的司镜站得远远的。
“回主子的话,最近皇上经常以各种理由招曲广侯进宫,我们的人动手也容易了很多。”司镜低着头。
楚云昉懒洋洋地眨眼,有些不耐烦,“庄子上有没有什么异常?”
“曲广侯在京郊只有一处宅子,属下趁着夜深去探过几次,发现了不少禁卫军的痕迹,似乎皇上也在暗中派人盯守。”
“看来他大势已去。”他又笑起来,勾了勾唇角,眼神里升起点兴趣,“看来我那个好父皇是想动他,还没有合适的借口啊。”
司镜不说话,很多时候,这样的楚云昉是不需要自已多嘴的。
“底下的女人还有几个?”楚云昉想了很久,可是他记忆力不好,这样细枝末节的事情,他没必要记得。
“还有五个。”
“...嗯,都杀了吧。再趁个雨天,全扔了。”楚云昉的语气像是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只在唇瓣开合间,便夺取了五个人的性命。
司镜半阖着眼,没有犹豫。“领命。”
他是楚云昉的护卫,主子的话就是要无条件去做,不掺杂任何情绪。司镜明白,杀无辜之人和杀他自已一样,都只是楚云昉开口就能刻在他骨头上的命令而已。
然而,巧合的是,楚湘宁也在想同样的事。这天晚上,她只喝下一碗米粥,就放下勺子,托着脸蛋发呆。
“在想什么?”舒言披着外衫从里间走出来,路过屏风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自从那日不小心撞到了楚湘宁,他就不带任何配饰了,连绾发都用了平常的缎带。
“在想李常平的事情。”楚湘宁回答,“他原本在济州做的好好的,忽然被调到御前,有些奇怪啊。”
“济州似乎是曲广侯的封地吧?”舒言坐在楚湘宁身边,咬了一口酥饼。
楚湘宁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定定地看了舒言一会儿,“对,阿言知道的很多嘛。司晨,你来一下!”
站在廊下的司晨跨步进来,半跪着直到看不见桌上的餐食,“主子。”
“你去济州最快能几日回京?”楚湘宁思量许久,当日宴会上,郑毅有离开上川回到济州的想法。他一个在京城坐拥名利的人,楚湘宁很难想象他会如此轻易放弃今日拥有的一切。
“十日。”司晨估算了一下,如果自已每日只睡两个时辰,拼命赶路的话,用轻功十日也能打来回了。
楚湘宁喜出望外,她想过司晨脚程很快,但没想到这么迅速,“太好了,你即刻启程前往济州秘密调查,我要知道曲广侯回济州到底是为了什么。”
司晨领命立刻就要出发,转身离开的时候,被楚湘宁喊住,“别勉强!不必真的十日赶回来!我会进宫恳请父皇,拖住他三五日还不难。”
他没说话,行礼告辞后便消失在屋檐尽头。
等司晨彻底失去了踪影,舒言才回过神,给楚湘宁递上净手的布巾,“妻主是觉得曲广侯自请回封地是另有打算?”
“阿言觉得,对他最重要的是什么?”楚湘宁笑眯眯地卖了个关子。
“家人?书册?不然就是银钱?”舒言歪头说道,他想着如果是自已,大概会是这几样。
听了这话的楚湘宁笑起来,有些无奈地看过去,“一听就是阿言自已觉得重要的,才不是他曲广侯看重的。”
“那妻主以为呢?”
“是人脉。”楚湘宁十分确定地说,“几十年了,郑毅从守城门到曲广侯,他努力了这么久,依靠的和积攒的绝不只是银钱,更不在于家人。即便是这次女尸牵扯出来的纠葛,都是他为了在朝中拉拢一份属于自已的势力。”
舒言盯着楚湘宁很久都没有转移视线,只是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所以,我不相信济州有可能发生旱灾这样的事情,能够让郑毅放弃拼了一辈子打下的人脉,离开上川。毕竟,去了济州,他人脉再广,也是鞭长莫及。更何谈,济州常年少雨,干旱也不算少见,他若在意,怎么会在上川锦衣玉食十年。”
楚湘宁说完了话,却发现身边人没有反馈。一看发现舒言正盯着自已出神,眼睛里的崇拜与喜爱不断翻涌。
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幸好舒言及时回神,睫毛微闪转移了话题,“妻主方才派司晨去济州调查,便是觉得他有后手。”
“唉,不过这些,也许父皇早就知道了。”楚湘宁有些灰心地叹了口气,“不然父皇也不会拖着曲广侯,想必是在为找到一击毙命的证据而拖延时间。”
舒言见不得楚湘宁不高兴,立刻抬手在楚湘宁未簪花的乌发上摸了摸,他的指尖穿过黑色的溪流,白得有些扎眼,“妻主别担心,皇上的动作是皇上的考量,可妻主的筹谋也有意义。”
楚湘宁沉默片刻,借着舒言的手靠过去,远远看去她像是枕在他的臂弯里。
“你怎么不叫父皇?”
原本逐渐柔和的氛围瞬间冷却,舒言听着楚湘宁并不生气的言语,却觉得格外冰凉。
“不是的,那个...我毕竟是侧,这个不合规矩,而且驸马在前,我...”舒言有些语无伦次,他不知道怎么措辞才是正确的,以往那些长篇大论此时都尽数还给塾师了。
舒言知道,他是有些自卑怯懦的。
苏淮年的聪慧温柔与父母亲对自已的期待像是两块大石头沉在他的身体里,压着他想要为楚湘宁鼓动的心。
他似乎永远不能胜过苏淮年在楚湘宁心里的地位,也无法像普通人家的嫡子为家族尽责尽孝延续香火。
舒言在两块石头之间挖出一个狭窄的落脚点,并在这个空隙中一点点流露自已对楚湘宁的爱意,小心翼翼又无法自抑。
“我想你知道,我纳你进府是因为父皇的旨意,是为了舒尚书的助力和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楚湘宁的语气极其平静,自从做出了决定,她便不再犹豫了。而舒言到底能不能真正撑起这个位置,这是她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舒言,你知道我想筹谋什么吗?”
舒言似乎被浸在冰水中又放在炭火上炙烤,连发抖都不会了,只是盯着楚湘宁那包含着野心与坚定的眼眸无法转移。
“我知道。”舒言明白她想走到哪去。
“你能陪我走到哪里?”她轻轻问。
“走到天昏地暗去。”他立刻回答。
“你喜欢我吗?”她平静地问。
“...我喜欢啊。”他惊讶地回答。
“再说一次。”她柔和地说。
“我...喜欢...你。”他颤抖地回答。
“再说一次。”她微笑着说。
“我喜欢你!”他低喊着回答。
楚湘宁没有再问下去,只是用一种安抚而轻松的眼神望着舒言,久久不再说话。
直到半炷香也过了,他才终于支配好完全僵硬的身体,将自已全部的爱意都洒向楚湘宁。
舒言的唇瓣像他的眼泪一样滚烫,没有挂饰的衣裳也会发出让他紧张的轻响,他像个用尽力气厮杀过的人,全身心地亲吻着他期待已久的战利品。
只是过于兵荒马乱了。
楚湘宁轻轻推了他一下,坚定甚至有些凶狠地看着他从眼眶不断滚落的泪珠,抬手拦住了一颗,不至于让它弄湿他的衣裳。
“舒言,你知书明礼...这很好。”
“但我楚湘宁的男人,绝不能唯唯诺诺。”
他抬起头,一阵春风游过吹霜院,卷起了皮肤细密的痒。
“是,我的妻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