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乐声渐起,宴会也已经进行过半。楚湘宁一连喝下五杯,此时正用手托着脸蛋,眼中雾气弥漫。
苏淮年无奈地拍拍楚湘宁的手,想让她清醒一点,“瞧瞧你,你一直给她斟酒,这才一杯杯的喝。”
舒言笑着摇头,轻声喊她,“妻主,不如先去偏殿休息吧,整理更衣再过来。”
楚湘宁其实没有彻底醉,只是有些困了,此时被两人喊醒,歪着头摆手,“不用,不用,再有一个时辰也该结束了。今日是新年,回去我们还要一同吃饺子守岁呢。”
此时,因为坐的位置就在主位侧边,楚峰转头看见楚湘宁不住地瞌睡,开口道,“你这丫头,从小就说要守岁,年年说,年年都错过。”
被当众拆穿,楚湘宁有些不高兴,便举起酒盅,“父皇!这么多人在呢,儿臣敬您一个吧,以免把儿臣小时候的丑事都说出来呢。”
坐在对面的楚云昉擦擦被烤羊肉染上油花的嘴巴,不赞同地说道,“才不是糗事,湘宁一直都很可爱。”
“三哥,你也喝!”楚湘宁仗着自已有几分醉意,才不管那么多。
文玉笑盈盈地吩咐宫女去给楚湘宁煮一碗醒酒汤,“好啦,你们不许再打趣宁儿了,也是成家的人了,皇上和三殿下怎么能还把宁儿当小孩子呢。想喝便喝,就是醉了也能回府。大不了去你之前的宫苑住,本宫一直有安排人打扫的。”
楚湘宁连连点头,“文姨果然最向着我。”
这边是其乐融融,连苏淮年和舒言也一同笑着,可楚峰刚咽下这口酒,便将目光放到了远处,神色渐冷。
楚湘宁顺着父皇的视线看过去,不用醒酒汤醉意也去了大半。
只见坐在大厅的郑毅,神态自若地吃着面前的一碟小菜,时不时与自已左右的大臣推杯换盏,俨然是朝中的红人。
许是这边太过安静,过分热闹的宴会冷却了些,有几个一直关注着皇上的大臣已经看出了不对劲,却又不敢擅自提醒,只能一同不出声。
郑毅放下酒杯,才注意到,宴会有些过于安静了。他立刻浑身紧绷,只是面上不显,眼珠转了转却也没有看向楚峰。
“郑爱卿。”楚峰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怒意,脸上挂着笑,完全是一个沉浸在舞乐酒水中的皇帝,而此时,他想起了自已最为看重的臣子。
“往日你不上朝,许久未见,只觉得朕与爱卿在酒馆对饮似乎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听见楚峰没有怒意地回忆起过去,大部分的臣子松了一口气,宴会的气氛又变得轻松了。“回皇上的话,是臣怕搅扰了皇上公务,于是很少进宫请安,臣自罚三杯。”
郑毅站起身,正准备一饮而尽,楚峰抬手制止了他,“唉,爱卿以前就是这样的直性子,原本这些礼数上的东西就不要紧,这样刻板反而让你与朕生分了不是。”
“无论是否在朝中为皇上效力,臣如今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自然该处处周全。”
“好,朕拗不过你!”楚峰似是无奈地笑了,抬手喊了赵诚过来,“这道菌菇杂烩朕记得是爱卿最喜欢的,过去对饮爱卿必要点上一道,你亲自给爱卿送去。”
赵公公压低身体,稳稳当当地把那盘放了许久的菌菇杂烩端起来,这原本就是宴会前楚峰特意吩咐准备好的,只是要放在他自已的桌前。
是不是送出去,还要看郑毅自已的表现。
如今,他的表现楚峰不满意,所以他得吃。
在场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那盘冷菜,眼睁睁看着赵公公把它放在郑毅的桌上,开口道,“侯爷,请。”
郑毅起身谢恩,抬手夹起很大一筷子,全部塞进嘴巴,嚼烂了咽进肚子。“臣谢过皇上还记得,这味道当真与过去一模一样。”
“自然,这可是朕特意找了那家酒馆的厨子做的。”楚峰笑了,“爱卿喜欢就好,过了年可要时常进宫来,一同看看书画、对弈几局。不要生分了。”
郑毅的口中还留存着菜的余味,他把心一横,再度起身,“皇上,臣今日其实有件事,想请皇上准允!”
“爱卿请讲。”楚峰依然勾着嘴角,神色未变。
“臣数年未去济州看过,近些年雨水不足,听闻济州附近有些村镇已经出现了粮食减产的情况,县令曾预计今年会出现干旱,所以臣想去看看。”
楚峰沉默片刻,他确实对济州的情况有所耳闻,济州递上来的折子的确提到了干旱隐患。
“好,济州本就是爱卿的封地,没什么不妥的。只是济州偏远,若是赶路,风雪交加不便不说,反而误了行程。待到开春,爱卿便启程前往济州吧。”
郑毅得到许可,心里的大石头算是落了地,人也放松下来。“臣叩谢皇上。”
插曲一过,宴会再度恢复了热闹,甚至比起刚才更加高涨。看完了这一整局较量的楚湘宁并不说话,只是盯着眼前的一盘蜜瓜在思考着什么。
“湘宁?怎么了?”苏淮年发现楚湘宁有些沉默,略微侧着身体,借助斟酒的动作轻声问。
楚湘宁摇头,她是想起了前几日父皇对自已说的要教一招的事情。此番父皇明面上表达出了对曲广侯的重视,给足了面子。
可实际上,却是捧杀,俗话说登高跌重,他要看的就是在郑毅松懈时是不是会露出马脚。
但郑毅也不是省油的灯,借助济州有旱灾隐患一事,想抽身了事。
果不其然,楚峰坐在高位,看着比方才更多的人上前找郑毅寒暄攀谈,余光看向身后的赵诚。
只是一个对视,赵公公便明白了楚峰的意思,仔细地把想要奉承郑毅的那些大臣记下来,其中甚至还有几个皇亲国戚。
楚湘宁垂目看下去,心里十分清楚,现在这些以为攀上了大树的猢狲,不过是日后一同混落在地上的尘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