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公主府的路上。
马车速度很快，车厢也摇晃得厉害，舒言心里不好的预感越发严重，扯着嗓子问胡山，“是出什么事了？”
顶着风，胡山断断续续地把情况一说，舒言手攥成拳，重重地在座椅上锤了一下。
原本楚湘宁昨晚整晚没有合眼，想尽了办法也只能闭目小憩上半个时辰。出门前也精神不振觉得头晕，舒言劝她改日再去，可楚湘宁却说命案之事等不得。
他简直不能去想楚湘宁在这样的状态下，听到那种话会是什么感受。
“到了！”胡山话音一落，舒言便从轿厢里冲下来，直奔挽风阁而去。
原本该是准备晚膳的时辰，可除了一些不能离开的公主府护卫，几乎所有的家仆都守在挽风阁的院子里。
看见舒言回来，他们纷纷让出路来，给他行礼。
“你回来了。”听见外面的声音，苏淮年从主屋走出，看舒言鼻尖儿微红，满目焦急地回来了。“你知道今天的事情吗？”
舒言瞧着苏淮年面色虽然不好看，但十分冷静，便也稳住心绪，“回来的路上，在胡山那里听了个大概。”
“那个最后出言不逊的人，我有些在意。”苏淮年说了一下细节，舒言也点点头，“但既然当时没有追究，现在再想去查就很难了。”
“确实，而且消息是如何走漏的？京川府做事一向稳妥，不会出现这么低级的错误。”苏淮年对京川府还是有些了解，许多年来，从未听过京川府像最近几日一样连连出错。
“你怀疑这件事有其他人在其中参与？可此人将这件事翻到明面上的动机也不得而知。”舒言抬手抵着下巴，思考着各种可能性，“女子失踪案和无头女尸案被闹大，会对什么人有利呢... ...”
舒言咬咬牙，他现在的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整个心都牵挂在楚湘宁身上，实在是不能冷静思考。
“罢了，”他轻叹了口气，“妻主如何了？”
苏淮年皱着眉，他同样担忧着楚湘宁，“司晨带湘宁回来直到现在都昏睡不醒。温老先生和温闻雨都在里面，方才已经开了方子去熬药了。”
舒言借由被烛火照亮的窗纸向里张望了一眼，只是什么都看不清，“此前，我都不知道她的失眠症如此严重。”
苏淮年的声音有些低哑，抬手示意舒言到廊下的隐蔽处来。“这件事也是我来到公主府...不，是几个月前知道的。”
因为他并没有掩饰，舒言立刻明白了他言语背后的意思，但现在显然不是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除了陈院首调配的安神汤，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苏淮年慢慢摇头，声音染上些许艰涩，“没有了，尽管我派手下的人寻找了很久。可...我连她的病因都不知道。”
想到那一晚楚湘宁因为失眠辗转反侧、疲惫不堪的模样，舒言胸口一阵阵发闷，眼眶也不自觉地泛红。“昨晚我瞧她难受得厉害，熏香和按摩也都派不上用场，实在是...”
舒言的话卡在喉咙里，与他相比，苏淮年只见过楚湘宁睡着的模样。
服下安神汤后困倦的样子、春宵一度后依赖的样子、倚靠着自已肩头说梦话的样子、从护国寺回来后昏睡的样子...
如此种种，却没有她失眠的样子。
他的记忆中似乎只有她每月初一见面时眼下遮不住的乌青，和即使头痛也没有低沉的嗓音。
“驸马，请您进来一下。”思绪游荡间，温闻雨从主屋探出头来，走向廊下正在沉默的两个人。“侧驸马回来了，也请进来看看吧。”
穿过琉璃彩花屏风，绕到里间床榻边，楚湘宁依然昏睡着，苍白的小脸儿露在锦被外，即便有人来探望也没有半分要苏醒的意思。
温老先生坐在桌边，将自已的药箱收拾好，又用海棠准备好的纸笔开了一个新方子。
“两位，关于公主殿下的情况，还请屏退下人。”温老先生面色十分凝重，温闻雨站在一旁，回想起刚才师父的话，也是死死地皱起了眉头。
待到外间只剩下四人围坐桌边，苏淮年几乎只能听见自已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关于公主殿下，我并未查出病因。”温老先生此话一出，苏淮年与舒言都先是一愣，随即惊讶不已。
苏淮年一拱手，亲自为温老先生斟茶，“老先生的意思是？”
“其实，公主殿下的身体很健康，并未有所谓失眠症的旧疾。所表现出的头晕、头痛和呼吸不畅也并非缺乏睡眠而带来的影响。”温老先生语气低沉，说话的内容听起来很好，可他的表情绝称不上轻松。
舒言觉得自已的一口气全都悬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地哽着。
“但是......”温老先生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既然公主没有受到疾病困扰，那她的失眠等问题显然是其他原因导致的。然除岐黄之术外，皆非我所长，我开出的两剂药可以帮助公主缓解头晕头痛和胸闷气短之症，但失眠是本源，恕在下无能为力。”
温老先生语速很慢，一段话结束，房间内竟没有人再开口。
还是苏淮年率先做出了反应，他站起身来，先向温老先生行了一礼作为感谢，随即开口道，“老先生的医术我们都知晓，在此多谢老先生了。”
“老先生...在下斗胆问您，”舒言同样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回自已的声音，“先前殿下有长期服用陈院首调配的安神汤，效果很好，若不是病症，那又是如何作用的呢？”
温老先生自然认识陈院首陈和，也知道他在医术上的水准可称国手，想必陈和一定也瞧出了异样，却没有更好的办法。“侧驸马客气了，其实陈院首所给出的安神汤也并不能解决公主的失眠症，反而用的是更为凶险的法子。”
“凶险？”舒言攥紧了拳头，圆润的指尖在掌心留下浅浅的痕迹。
“睡眠是人缓解疲劳的方式，而安神汤也可以将公主体内堆积的疲劳全部激发出来，所以公主在体力和精神上很容易不足，以达到让公主更容易入睡的效果。长此以往，为了避免公主因为安神汤的副作用而气力有损，陈院首才定期调配出略有不同的安神汤送到公主这里。”
说到这儿，温老先生停顿了一下，似乎略有迟疑，但看到两人焦急却坚定的眼神还是开口道，“但这种办法治标不治本，为了不让公主产生更多的依赖性，还请两位尽快找到原因，从根上治疗比较好。”
橘红的烛火将屋内照得明亮，一时间只有金丝炭在炭盆中噼啪作响。
“老先生...”柔和沙哑的声音自屏风后响起，是已经苏醒的楚湘宁。
“殿下现在不宜起身。”温老先生起身来到床榻边，再次给楚湘宁摸脉。“算是过去了，只是殿下日后要注意情绪起伏不能太大，但可以多走动来强健身体。”
“谢过老先生，”楚湘宁本想半坐，可发现自已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只能作罢。“方才您的诊断，我已经听到了。但是...”
楚湘宁略微扬起声音，侧头喊站在原地沉默的两人，“淮年、阿言，你们过来，我有话要说。”
“请各位将我的病情保密，此事我不想让除此以外的人知道，更是不能告诉父皇。”
温闻雨低头与坐着的温老先生对视一眼， 自然是点头应下。
倒是舒言上前一步，柔声劝道，“可至少，也让府中的人知道吧，不然要如何帮妻主查清原因呢？”
楚湘宁还是摇头，“别担心，我自有打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