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川从外头回来,本想先回书房歇息一会,可谁知他前脚刚迈进房门,后脚江福顺便跑过来告诉他福光堂里来了神医,正在给老夫人和金姨娘诊脉。
他的话说的不清不楚的,把江海川吓了一跳,以为两个人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赶去了福光堂。
他进门时,余大夫刚好也写完了方子,江老夫人拿在手中如获至宝,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吩咐丫头照着方子去抓药。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身子哪里不适?”江海川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一把拉住了江老夫人的手腕,直把她拽了个趔趄。
江老夫人“哎呦”一声,稳住身子才拍了他一把:“多大岁数的人了,还冒冒失失的,没个稳当劲!”
金蝶笑道:“老爷安心,老夫人福泽深厚,是得菩萨庇佑的人,并没有什么大碍,大夫说只需要吃几副药调理调理!”
江老夫人一直觉得金蝶狐媚,平日里对她多有不喜,但此刻也被她的一张甜嘴哄的心中熨帖,脸上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江海川松了口气,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屋子里坐了不少人。
女儿一脸恬静,双手交叠规规矩矩的坐着,身穿霜色小褂,藕荷色撒花裙子,头上别着一支金丝盘珠簪,瞧着像画儿中仙女儿似的。
再看仇氏,一张黑脸阴沉着,脸上的粉好似也没抹匀,一块白一块黑,脸色难看的像干巴巴的老茄子。
他忍不住暗暗皱了皱眉,又去看金蝶,本就艳丽的脸上现在更是红光满面,看着就让人心里舒坦,就连久未露面的白氏的脸上也带着笑容。
他忽然发现了坐在远处的陌生妇人:“这位是?”
江老夫人眉眼舒展,显然心情极好,她呵呵笑着介绍道:“这是平日里给金氏诊脉的大夫,你可知道她是谁?”
江海川又看了看那妇人,气质沉稳,干净利落,有点像女先生。
他不敢胡乱猜测,茫然的摇了摇头:“儿子不知,还请母亲告知,她是谁?”
江老夫人的脸上尽是得意之色,语气稍显隆重:“宫里有位专给娘娘看病的傅太医,这位余大夫就是他老人家的亲传弟子!”
江海川惊讶的张大了嘴,傅太医的大名他可是听过的。听说他已年过八十旬,轻易不给人看病。而且后宫之中,只有位份高的娘娘才能请的动他。
金蝶神秘莫测的微微一笑,声音甜丝儿丝儿的:“老爷,妾身有个想法。”
她的话一出口,仇氏就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就听金蝶说道:“自有孕以来,夫人一直对贱妾照料有加,可是老爷与夫人成亲已经这么久了,却一直没能为江家开枝散叶。夫人对妾这么好,妾心里着急啊,不如请余神医给夫人也瞧瞧,开个方子,调理调理身子。”
她一边说话,一边冲江海川眨眼,那小扇子一样的睫毛仿佛挠在了他的心尖儿上,直把他迷的头晕脑胀,心神荡漾。就看到金蝶的嘴巴一张一合,也不知她到底说了什么便忙不迭的点头答应:“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正合我的意思。”
他的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都看向了仇氏,有怀疑的,有冷漠的,还有幸灾乐祸的。
她并不相信那个余大夫是什么傅太医的亲传弟子,更不相信她有什么真本事,不过是金蝶使了银子找来配合她演戏的江湖骗子罢了。
此时见所有人都看好戏一般的盯着她瞧,登时火气就冲到了脑门子上,眉毛也立了起来,她忽的起身,冲着金蝶高声吼道:“我嫁进来多少日子,怀不怀孩子,还轮不到你一个妾氏来指手画脚!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已是什么身份,还敢管起我的闲事!骚狐狸浪蹄子,除了会勾引爷们儿你还会干什么!”
她这般疾言厉色,把金蝶吓得立刻起身飞扑到了江海川的怀里,一只小手还不停的拍着自已的胸口,红着眼圈道:“夫人息怒,妾是好意,您不愿意也就算了。这样嗷嗷乱叫,吓坏人家肚子里的孩子了。”
仇氏见她那副假模假式装作受到惊吓的样子,简直要气疯了,脸上狠戾之色更盛,抬起手指着金蝶还想再骂。
江海川将金蝶护在怀里,瞪着眼指着仇氏的鼻子呵斥:“你闭嘴!疯妇!闭嘴!”
柚柠看了这光景,早已证实了心中的猜测,她微微笑道:“夫人,金姨娘也是一片好意,你又何必恼羞成怒,无端惹人猜疑,让人以为您是心虚呢。”
柚柠的话和仇氏的这一番言行,让江老夫人的心中升起疑窦,立刻回想起了玄空师太那日说过的话。虽说江海川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四个女儿,现在金氏的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可是谁不希望家族人丁兴旺呢?不生和不能生那是两码事。
她的脸色愈发阴沉了,两只眼也死死的盯着仇氏的脸,直把她盯的有些不自在的转过了头。江老夫人的心头一跳,尽管她强装镇定,但脸上一掠而过的惊慌却不是假的。
仇氏是她亲自挑选的儿媳妇,她本不想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没有颜面,可是自她嫁进江家以后,所言所做,桩桩件件都让江老夫人十分后悔当初的选择。
她眯着眼睛,口气不容拒绝:“仇氏,你坐下,请余大夫给你诊脉!”
仇氏的冷汗顺着脊背冒出来,只觉得全身都凉透了,她愣愣的坐下,眼珠子转个不停。
余大夫坐到她身边,在小边桌上放下脉枕,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仇氏慢慢腾腾的伸出手,她的思绪飞转,心里还存着侥幸。她不相信面前这个妇人能诊出她的秘密。只不过是金蝶请来配合她演戏的骗子而已。
余大夫诊了一会便慢慢皱起了眉头,仇氏的一颗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只见她收回脉枕说道:“夫人小时候体弱,因用药过早和过量导致胞宫未能发育,故此生不能有孕。”
她将诊箱提在手中,与江老夫人行了一礼:“告辞了。”
一室静默,落针可闻,见目的已经达到,柚柠也立刻起身微微屈膝:“祖母,孙女去送送余大夫,然后还要回去绣嫁妆,先回院子了。”
紧接着便是金姨娘和白姨娘也纷纷起身告退,偌大的福光堂里,只剩下三人。
几人走出去了挺远,隐约能听到屋子里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和女子凄厉的哭喊,金蝶抬头看看正上方的阳光,感叹道:“今天是个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