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微雨细如柳丝,天空仿若被水墨侵染,浓淡相宜。
柚柠最爱这样的雨天,她独自一人坐在窗前,手中拿着一卷闲书。不知是在看书,还是在看雨。
几个丫头连着忙了好些日子,今日这样的天色着实不适合做针线。柚柠一大早就让知春出去多买些好酒好菜,给丫头们放一天假,允了她们喝酒摸牌,谁也不用过来伺候。
亦兰又单独装了两份,分别送到前院给了杨婆子和管家江福顺。
她看着在条案上睡的四仰八叉的雪团,忍不住揉了揉它的大脑袋。今天已经晚了,下次如果再遇到这样的天气,她一定要去青溪湖边,躺在悠然漂浮的船舱里,静静倾听打在船蓬上的细雨声。
下个月初八,卫国公府太夫人办寿,江家也收到了前去参加寿宴的帖子。以往他们是没有机会参加这样世家云集的宴会,今年却意外收到了邀请。
江老夫人认为,这都是沾了两个孙女寻了好亲事的光。
她命人去请了京城中有名的裁衣铺子上门,给府里的每个姑娘都做了好几套衣裳,就连最小的江思琪也要跟着一起去。
江思兰心中雀跃不已,她现在常常以侯府媳妇的身份自居,这样的场合便于她结交身份更加显贵世家小姐,毕竟以后大家的身份都是同样高贵。
最亢奋的莫过于江思怡,好像刚一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她正在房里盘算怎么能闹出点动静,才能让大家想起家中还有一个待嫁的姑娘时,天上就掉下来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每日闭门用功起来,认认真真的寻找好些古诗背熟,又刻苦练习走路,端茶的姿态,尽量让自已看起来更像一个规矩良好的大家闺秀。
可柚柠却不这样认为,单凭两门亲事,还不足以让卫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对江家另眼相看。这里面多多少少还有常清波的缘故,而且卫国公夫人名声在外,当年原本是她的姐姐与卫国公有了婚约,可却在成亲前两天突然失踪,她便代姐姐嫁了过去,所以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离国公府的寿宴还有半月,江家这些日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静,仇氏称病已经许久没有出过院子,她免了几位姨娘的请安,自已也不再去福光堂了。
金蝶禀明了江老夫人,让白姨娘搬到了她的明辉院,她的月份越来越大,身边只有一个丫头用着还算顺手。应秋和应夏她是不敢再用了,寻了错处又送回了福光堂。
丽颖院就像是一所无人居住的空旷院落,周姨娘连房门都不出,若不是她的丫头每日去大厨房取饭,大家几乎都要把她遗忘。
然而这只是事情的表象,却不是真相。
最得意的莫过于王姨娘,无论她如何闹腾,江海川从没有动过休了她的念头。前段时间被仇氏折腾的够呛,她想杀死仇氏的心思都起了,现在她又安分的缩在壳里,王姨娘的日子总算也顺心如意起来。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合理的秩序发展,平静的水面之下却是波涛汹涌的暗流。
又逢夏日,夜里还算清凉,池塘处处响起蛙声,在人们懒洋洋的神经松弛之时,仇氏趁着夜色悄悄的去了丽颖院。
这还是她第二次见到周姨娘,才短短几月,她的模样与她刚进门时大不相同。
她还记得周姨娘头一次来给她请安那日,骨瘦如柴,脸色蜡黄,连走路都打着晃儿。如今再看,她丰韵妩媚,整个人都极有风情,哪还有当初那模样。
仇氏心中暗骂她狐狸精,怪不得能把江海川迷的五迷三道的。
周姨娘见她大半夜的往自已的房里钻,估计肚子里没装什么好水儿,不知道她想怎么算计自已。面上不显心中所想,仍是十分谦卑的行礼问安。
仇氏乜斜着眼,把她从头到脚,从前胸到后背扫视了一遍,才收回视线。
她清了清嗓子,对自已的丫头翠云和周姨娘的丫头吩咐道:“你们两个出去,不许进来打扰。”
二人应是,恭敬的退出去以后,又将房门紧紧合上。
仇氏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语气柔和的说道:“周姨娘你坐下,我有事情要与你商议。”
见她忽然改变了态度,周姨娘的心里没了底,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脸上却赔着笑道:“贱妾身份低微,哪里敢与夫人同坐,多谢夫人的好意思,妾站着就行。”
仇氏轻蔑的笑了笑,坐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而是四下环顾了起来。她看到炕桌上的四小碟点心,精致的一看就是从外面买来的。
一旁的罗汉床上搭着一条男人家常穿的软绸裤子,床下还放着一双男人的软底布鞋。炕上散着两卷书,显然是经常有人翻看。
原来如此,怪不得周氏每日只吃自已给她精心安排的素菜,脸色还能这么好。怪不得金氏怀孕,江海川也不到自已的房里,真是个多情的种子,处处播撒。
仇氏深吸了口气,好半天才缓和了面色,徐徐说道:“我嫁进来不久,就听说了你做下的事情。真是伤天害理啊!周氏,我想你这辈子是别想出头了,只可怜你的儿子,竟然有这样一位心如蛇蝎的姨娘。日后他考取了功名,你做下的丑事若被抖了出去,那他还有什么脸面做人。”
周氏的面色微微一变,手也在袖子中握的死紧,但始终未动声色。
仇氏自顾自的笑出了声:“现在你的面前就有一个大好机会,周氏,我这可全都是为了你着想。”
周氏隐约猜到了什么,咬着牙道:“愿闻其详!”
“我是老爷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不如把你的儿子过到我的名下,而你不许再与他见面,你看如何?”
看着周姨娘不发一言,仇氏又接着说道:“到时候你的儿子就成了正经的嫡子,不但在身份上与庶子不同,就连日后分得的财产也会多出不少。”
周姨娘与王姨娘的性子截然不同,一个性如烈火,一言不合就忍不住动手。另一个面善心恶,表面看起来温和无害,实则隐忍不发,伺机而动。
尽管她心中愤怒的火焰已经烧到了眉毛,此刻却依然低眉顺眼的咬着嘴唇柔柔的说道:“多谢夫人的美意,不过此等大事,还得容贱妾好好思虑一番。”
仇氏不愿在此多做停留,起身又扫了一眼周姨娘的面色:“那我便等你几日,到时候你自已到我跟前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