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得了这样的喜事,江海川乐得脚下生风,走起路来如同踩了弹簧一般,一颠一颠的。偏他还以为所有人都像他一样高兴,他跑到常福堂,冲进屋里,对着仇氏大吼一声:“夫人!”
仇氏正在吃茶,被他这么突然大声一叫,吓得险些没背过气去,随即就剧烈的呛咳了起来,花生碎、瓜子仁争先恐后的从她口中冲了出来,喷了江海川一头一脸。
江海川嫌弃的龇牙咧嘴,用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仍是抓着仇氏的手,激动的问她:“夫人你高不高兴?阿梧得了这样一门好亲事,你是不是也觉得与有荣焉?”
仇氏惯常挂在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咬着牙说道:“妾身也觉得欣喜非常呢。”
江海川一走,她的脸就变得扭曲,没好气的把炕桌往里面一推,桌面上盘子里的果子掉的四处都是。
仇氏心里愤恨,却又不能发火,还要装出喜气洋洋的样子,深吸了好几口气也没缓过来。正巧芳丝进来收拾桌子,她随手抓起一个橘子对着她的脑袋狠狠的砸了过去。
芳丝没有防备,被飞过来的橘子砸中了鼻梁,顿时鲜血直流,她抹了一把,满手都是血,一下子吓得呆住了。
仇氏面不改色,一屁股坐到大炕上,扬了扬手:“出去。”
她弄不明白,皇上怎么会给大姑娘赐婚,江海川在朝廷里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可能连皇帝的面都没有见过,凭空得了这样一门亲事,真叫人费解。
同样疑惑的还有江老夫人,沈家一门显赫至极,锦衣卫是专门给皇上办事的,指挥使更是官居三品,在京城里横行无忌,五司六部无人敢惹,使怎么肯低娶了阿梧这样一个芝麻小官的女儿。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在福光堂里抹了一会眼泪儿,忽然灵光闪现,这定是菩萨显灵!口中“阿弥陀佛”之声不断,又令孔嬷嬷扶她去小佛堂里叩谢菩萨,随后几日便吃斋念佛虔诚无比。
去年两个孩子刚从燕川回来的时候,她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一心想为柚柠寻一门好亲事。后来江海川亲自来劝说与周家结亲,虽然知道周浩有些愚笨,但为了儿子的仕途,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的默许了。
如今柚柠能得皇帝御笔赐婚,真是天大的转折,实在令她意外。江老夫人的心情复杂万分,既盼着孙女能姻缘顺意,恩爱美满,又担忧她一步登天之后还记恨着自已,不肯扶持江家。
她思忖再三,吩咐丫头:“丽秋,去把夫人和大姑娘都请过来,我有话对她们讲。”
仇氏几乎日日都夜不安寝,本来就粗糙的皮肤看上去更加晦暗无光,为了提提气色,她特意换了一身大红的衣裳,又戴了一对又圆又大的珍珠耳坠子,最后才在脸上扑了不少香粉。她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觉得颇为满意,便带着芳丝去了福光堂。
柚柠来的比她早了一会,慢慢品着茶水与江老夫人相谈甚欢,祖孙两个不知聊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题,竟笑的前仰后合。
仇氏在屏风后面静静的看了一会,见丽秋狐疑的看着她,这才咬着腮帮子,强扯着脸皮笑道:“二位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江老夫人收了收笑容说道:“说些京城里的趣事,倒没什么。”
她端了杯子,慢慢吞吞的喝了口茶水,晃了一圈发酸的脖颈才道:“媳妇,让丫头把你请过来就是要和你商量商量阿梧的亲事。你新进门,对府里的大小事物还不够熟悉,我打算亲自为她操办。”
仇氏心惊,婆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怕自已在大姑娘的亲事上做手脚,不相信自已?
她张着嘴,半天才干笑道:“婆婆是信不过儿媳吗?儿媳虽然刚进门,年纪也轻了些,但以前在娘家素来都是由我管家,也曾给家中的庶兄操持过婚事。”
柚柠插嘴道:“夫人勿要多心,只是我自小离家,与祖母相处时日尚短,眼见着就要成亲,日后不能尽孝于床前,她老人家想多为我操些心罢了。”
“说的不错!”江老夫人点头:“你万万不要多心,我这也是为了阿梧,能在她的亲事上略略尽一点力,心里也就踏实了。她娘的嫁妆你今日便交到她的手上吧。”
仇氏不止是多心,最最舍不得的是放在自已手中的嫁妆,她曾进库房中亲自查看过。除了成箱的珠宝首饰,绫罗布匹不提,单就红木花卉纹梳妆盒、金漆莲花套盒、镶宝石牙雕屏风这样的小摆设就把她看直了眼睛。
这些东西别说曾经见过,就是想破了头也想象不出来世上竟有如此奢华精美之物。
现在江老夫人却要她把嫁妆交还给大姑娘,仇氏的心仿佛被人割去了一片肉一样,疼痛难忍。就好像那些东西是自已的,如今就要被人硬生生的给夺走了似的。
她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先夫人的嫁妆太多,一时半会还整理不完,今日的时间来不及了,容我归置几天。”
柚柠看着她变换不定的神色,已经对她心里所想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心中厌恶之极。
仇氏转向她:“那时候姑娘的年纪还小,定是记不得嫁妆都有什么了,我正好替姑娘梳理一下,重新誊抄出来。”
“不劳夫人费心了,只需派人把嫁妆抬到我院子里就行了,我娘的所有东西当初全部都登记造册留了下来。”
柚柠理了理裙摆,将坐的发麻的双腿伸向前面,鞋尖上的珍珠莹白圆润,比仇氏耳坠子上的珠子还要大上两圈的。
她漆黑的眼睛看着仇氏,:“夫人如果想要,我也可以把嫁妆单子誊抄一份,派人送给你。”
对视之下,仇氏神色转冷:“大姑娘为什么一定要搬来搬去的折腾呢?成婚那日还不是一样要从府里抬出去?放在哪里不是一样的,难道你还怀疑我会偷拿了不成?”
柚柠嫣然一笑,随即便沉下脸来:“夫人,这本就是我娘的嫁妆,我拿回我自已的嫁妆有什么错?何必非要霸着别人的东西不肯放手呢,无端惹人猜忌。”
“祖母,容孙女告退。”她转身冲坐在上面的江老夫人施了一礼,飘然离去。